“雪琪姑娘,可否自己填一曲新词,这些个老词曲调,可都是听烦腻了。”雪琪刚想下去,便有人在底下喊了起来,紧接着,便有几个好事的人跟着起开了哄,叫嚷着让雪琪自己填首新词。
彭岳见此情景,不禁在一旁皱了皱眉头,“这些人真是的,谁能仓促之间就填首新词出来,这不是难为人吗?”
“诶…这就是彭大人有所不知了,雪琪向以才气出名,这种事情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严世藩在一旁倒是笑得挺开心,“如果能够完成,自是一桩风流韵事,借着这个机会,自然也就名声更显,如果做得不好,也没有人鸡蛋里挑骨头,毕竟大家寻得只是一个高兴罢了,做不得数,哈哈…”
听了严世藩的这番解释,彭岳也只能轻松一笑,不再说什么了,本来嘛,欢场生意,寻得不就是个男人的开心吗?况且细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难为人的事情,毕竟做好了,对自己也是件有利的事情,于是此时彭岳便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个雪琪如何应对了。
只见此时雪琪面露难色,稍显尴尬。诚如严世藩所言,雪琪本以才气出名,可仓促之间又怎能完成佳作。如果信手涂鸦,毕竟与刚才那首雨霖铃差距太大,倒是露了怯,还不如不作。一想到这,雪琪倒是不敢贸然开口了。
不过雪琪毕竟见惯了这种场面,加之今日极其重要,于是转而一笑,向在座的宾客请了个礼:“贱妾青楼薄植,今日得以在此献歌一曲,本已荣幸之至,不敢再做他想,不过既然诸位大人相邀,那贱妾便只好献丑了。”
“好,雪琪姑娘好风采!”
“雪琪姑娘,快些唱来听听!”
“雨霖铃本是少有的绝妙之词,贱妾惶恐,不敢仓促应对,否则恐有狗尾续貂之嫌,为了不扰诸位大人雅兴,不知可否容贱妾思索片刻?”雪琪话说得谦卑,众人自然也不好为难,于是便都说等候一会,待雪琪完成佳作,再洗耳恭听云云。
此时雪琪从庭院当中告退,下一位女子继续上前献舞,可令彭岳没想到的是,雪琪竟款款向自己和严世藩所处的这个亭子方向走来…
“贱妾见过俩位大人。”雪琪果然是走到了彭岳和严世藩面前,只见她甫一现身,严世藩便在一旁眉开眼笑起来,而彭岳却嗅得一股奇异的幽香。待她屈身行礼之时,彭岳更觉香气扑鼻,恍惚间竟有些意乱神迷。
“雪琪,这位是…是彭大人。”严世藩在一旁笑着说道。
“贱妾见过严大人,彭大人。”雪琪又向俩人补了个礼。
“雪琪姑娘不必多礼。”彭岳微微笑道,拱手回了个礼,心道这个女子倒是聪明,她本来认识严世藩,但见有陌生人在侧,为了防止尴尬,一开始只行个通礼,等严世藩说出身份,通了名姓,这才再补个礼,确实是比一般的青楼女子懂事些。
“怎么,雪琪,难不成今日想让我帮你?”严世藩身子向前一倾,却见雪琪好像故意隔出一段距离似的,便又缩了回去。
“今日两位大人来此,贱妾岂有不过来见礼之说?”雪琪盈盈一笑,却也没有正面回答严世藩的问题。
“哈哈…不必说这些虚口的话,还是赶快想想你那首诗词怎么办吧…”严世藩边说边又自斟自饮起来,“这种临时写诗词的事我可是帮不了你,行个酒令还差不多…”
“贱妾本就无意劳烦大人…”雪琪嫣然一笑,“那二位大人在此宽坐,贱妾可要自行准备了。”
“诶,雪琪,先别急着走…”严世藩敲敲桌子唤住了她,“你今日有幸,结识了彭大人,我虽然帮不了你,但也许彭大人能够帮你…”严世藩边说边笑着看向了彭岳。
“嗯?”彭岳张张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严世藩,“东楼,我对诗词可没什么研究,你可莫要害我…”彭岳这话虽听着像是开玩笑,但实际上却已暗中向严世藩使起了眼色。
“雪琪,这是彭大人不愿帮你,我可就没什么办法了…”严世藩有些戏谑地向雪琪摊摊手,“那你就在这桌案上写吧,没准彭大人心生怜爱,还能给你指点一二。”
就在这时,已有侍女端来笔墨,放到了雪琪身旁的那张桌子上。
“非是大人不肯帮贱妾,而是贱妾不敢劳大人大驾。”雪琪虽然言语中提及彭岳,可那眼睛却一直看着严世藩,不禁让彭岳有种自己有些多余的感觉,“吟唱些诗词,本就是娱人的事情,平日大人操心国事,本就烦乱,现在肯屈尊到此散散心,贱妾要是存了其他想法,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二位大人在此宽坐,贱妾可要抓紧些时间了…”说罢,雪琪倒是像彭岳微微一笑,颔首致意,但并无媚态之感。
雪琪这话说的得体,倒是在严世藩面前替彭岳圆了场,可是彭岳听了,却不免有些不快,好像自己就是那种来这里找乐的大爷似的,虽然这种话在其他官员听来倒是顺耳,不过彭岳却不觉有些异样,此时便在心里暗暗咒骂起严世藩。
“雪琪,就在这写呗,你看你刚才那个亭子,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哪有什么地方?”严世藩边说边按住了石桌上的文房四宝,顺便一扯雪琪,让她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谢大人…”雪琪脸色微红,埋头讪讪说道。
“彭大人,接着看节目…”严世藩笑着敲敲桌子,“勿须管其他事情…”严世藩说完,自己便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起来。
他本来就没指望彭岳能写出什么好诗词来帮雪琪,刚才之所以向雪琪那样说,虽也存了些玩笑戏谑的成分,但实际上也有他的两个小心思。
一是因为当日严梦筠说彭岳精于诗词之道,可彭岳刚入仕时写奏折还要找别人润色的糗事,严世藩本就知道,所以严世藩存了疑心,想要试试彭岳,毕竟严梦筠没必要对自己撒那种谎,她那样说就肯定有她的道理。
二便是想让彭岳在雪琪面前出出丑,顺便也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了。因为刚才严世藩见彭岳对雪琪称赞有加,心中便有些不悦。因此便想趁着雪琪写诗词的机会“打压”一下彭岳,让彭岳显得不善文采,而自己再在雪琪写完后稍加润色一番,于是这场在女人面前的“战争”,严世藩就会以完胜收场了。想到这,严世藩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你看,她的舞步有些慌乱…”严世藩瞟瞟彭岳,“本来前几年还名动京城呢,可现在却是越来越没有长进了,恐怕是年龄也不吃香了吧,估计下次花魁大赛就要看不到她了…”
“嗯?她的年龄大吗?”彭岳指着庭院中那个正在跳舞的女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严世藩问道,“我看她如今大概…双十年华?还很年轻啊,舞跳得也不错吧?”
“彭大人有所不知,双十年华就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了,你看看这些女子,哪个不是年轻秀美,姿容俏丽,她在其中能有什么优势?况且她的年龄可还是要大一些的,应该二十六七了吧?只不过是她装饰得宜,而且离得较远,所以看起来显得年轻些罢了,估计她自己也在害怕这年华的逝去,照这个样子看,过不了几年,应该就要寻个人嫁了或者沦为普通的娼妓了吧…”说到这,严世藩不禁有些叹惋地摇了摇头。
“要是找个良人嫁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要是沦为普通的娼妓,那就殊为不美了…”彭岳在一旁叹口气,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也都不是一件好事…”严世藩笑着摆摆手,“就比如这个正在跳舞的芳儿吧,当初她红极一时,多少京城的贵公子千金买笑,那是的生活可真是“钿头银篦击节碎”。但如今遇到这“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境况,这落差可就大了去了。况且嫁人也是个问题啊,嫁个普通百姓她们肯定是不愿意,大多数也就是给一些富商或官员做个妾室,一旦入了人家的门,那就得夹起尾巴做人,大妇管教,谨慎言行,甚至有时碍于之前的身份,还要遭一些下人的白眼,那生活和以前能比吗?”
“如此一来,那可真是…此门一入深似海了。”此时彭岳用余光瞟瞟坐在旁边的雪琪,她还在那里冥思苦想着,在这近距离的接触下,彭岳觉得她认真起来眉间带出的那股倔强真是像极了仇青歌,那双眸子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记得自己在忙漕运改革时,仇青歌也在一旁给自己帮忙,她那时候坐在书桌旁抄抄写写的样子,和此时的雪琪确有几分相似,不禁让彭岳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彭岳又不禁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心中充满愧疚的女子,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她过得还好吗?鼻子一酸,彭岳心头又涌起一股悲凉之意。
忽然,彭岳又想到如果真的像严世藩所说的那样,那么几年之后,面前的这个雪琪是不是也会踏上和那个芳儿一样的道路?或许这个雪琪还要年轻些,那么十年之后,甚至坚持得更久一些,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这种命运。唉,物是人非,命数使然,彭岳突觉此时心中苍凉之感更重。
“都是她们自己选的道嘛,说到底还是这个芳儿不争气…”严世藩此时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样子,“这个行当竞争本来就激烈,可是那个芳儿却不以为意,上次花魁大赛众人就都嫌她的舞蹈没有新意,让她再跳一个,她又跳不出来,今年的舞我看和以往也差不多,况且她自己也自甘堕落,现在操持起了皮肉生意,我看八成会沦落成那种市井上的娼妓无疑了…”
严世藩分析得倒是有条有理,可坐在一旁同为青楼女子的雪琪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脸上也显了些让人不易察觉的怒气,但更明显的却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悲伤之意,确实,作为一个和芳儿处于相同境地的人,即使现在情况不同,可听了严世藩那番话,谁心里又不会感慨起自己的命运与未来呢?
“雪琪,写好了吗?”严世藩可能觉得另一个节目也是有些索然无味,便转头“关心”起了正在那里苦苦思索的雪琪。
严世藩这一问,彭岳也从刚才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了一旁的雪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