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黑色的长发泡在井水中, 如丝藻一般的悬浮着。未缠绕在一起的还好些,忽略此刻情形还能生出别样的美感来。可那些缠在一起的就不同了, 叫人打喉咙深处涌出一股阻塞感。
光是看上一眼, 就觉的口鼻之间满是丝丝缕缕的妇人长发, 喘不上气来。
“和尚!小心脚下!”
灵璧半趴在井边,双手撑住井岩, 将身子探下去提醒寒松。
因着井的构造别致,声音传到下头无法四散开来, 反而在撞到边缘后回弹,萦绕于耳际。灵璧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变成了一串长之又长的嘶喊。
“和呃——尚——”
“小凹——心脚凹——下啊——”
其实用不着灵璧提醒,寒松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妥。这井水冰凉的过分诡异,比他在冬日里泡的深潭还要刺骨几分。加之脚腕处被一只手拽着,他想不当心也不行。
灵璧的提醒叫寒松低头向下看,也叫盘在寒松身上的那东西抬起了头。
一张泡的肿胀发白的脸,仿佛轻轻用手指一戳, 藏在几近透明皮肤下头的积液就会炸开来四溅。一双核桃般大小的眸子, 眼白已然成了血色,瞳孔则黑洞洞的无有半分神采。鼻下是青黑的唇, 好似若是她张开嘴来, 便是两排尖锐的獠牙。
这样的一张脸,突兀的映入了寒松与井上灵璧的眼中。
灵璧撑着身子, 一边替寒松担忧, 另一边不望抬起头瞪了卢致远一眼。
“你这安的什么心?”
是怕寒松死的不够快吗?
卢致远却无辜的很, 井中有东西不假,这他也是知道了。
可这样的井水才够凉啊,院判手中的那都是虎狼之药,若不尽快散去药力,无疑可在天亮之前将寒松的理智烧个干干净净。叫真佛下凡也走火入魔,修罗海从此再多一位穿僧袍的。
“这口井最凉。”
灵璧哪里会想到儒修竟还理直气壮的顶了回来,双唇嗫嚅了两声,竟不知该怎么回了。
啐了一声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将视线从卢致远身上挪回了井下,替寒松操起了心。
原本死死拽住寒松脚腕的手,在几句话的功夫里已然攀爬到了寒松的腰间。双臂比之她的脸,肿胀的程度更甚,鼓鼓囊囊的将衣衫都撑了起来。
仿佛寒松转个身,都能蹭破那层发白的皮肤,包裹之下腥臭的液体就会与井水融为一体。
“阿弥陀佛。”
下井之前,寒松的血是热的。叫井水泡了,血仍旧未凉。可对上妇人这张脸,别说他本就是个内心古井无波的和尚,就算是个整日花前月下,青楼酒肆里度日的浪荡子,这会儿也没了那种心思。
井中的这个妇人速度极快,寒松尚未来的及有别的动作,她的双手已经摸到了和尚的胸口。那张肿胀至极的脸,也贴了上来。
刺骨的凉意似乎有了实体一般,寒松只觉得凡让她触碰过地方都结了百尺的寒冰,冻的生疼。若是往一旁井壁上磕一下,指不定肉身都会碎裂开来。
“女鬼施主,能不能放开贫僧。”
寒松抬起手,右手的食指抵在了妇人的额上,试图将她推离自己。
井上的卢致远瞧见灵璧紧张兮兮的模样,按捺不住好奇也凑了过来,探了半个脑袋下来看。恰好看见寒松推开妇人,他抬头冲灵璧笑了笑。
“凡间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嗯?
灵璧蹙起的眉头,自寒松下了井便不曾松开。饶是她这个隔三差五就去凡间酒馆里听琵琶小妹唱曲儿的,也不知晓卢致远说的是哪句凡间的俗语。
倒是卢致远自己灵机一动,想了起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伴落花。”
将妇人推开的寒松,便是妾有意奈何郎无情啊。
本以为救他们出来的卢致远虽算不上出淤泥而不染,可身上也有可取之处,如今一听,可去你娘的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下的儒修真是一般肮脏污秽。
抬脚将卢致远踢开,井上又只剩了灵璧一人,月光越过灵璧的肩头,与她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寒松的身上。
遮挡面容的冠早在与妇人的拉扯之中落入了水中,头顶的戒疤让寒松异常的容易分辨。
可惜的是,女鬼施主并不听得进话。
她没有丝毫要放开寒松的意思,反而张开了青黑色的嘴,血喷大口朝寒松推向她面门的食指咬去。咬的是食指不假,但在井上灵璧看来,女鬼分明是存了将寒松一只手都生吞下去的念头。
“和尚,躲啊!”
皇帝不急太监急,井中的寒松神色如常,井上的灵璧坐不住了,恨不得跳下井替他把那女鬼赶走。
寒松身为一介武僧,遇到事是不能躲的,是故指向妇人面门的手指变成了手掌。
掌心按在了那张肿胀的面皮上用力推远,寒松倒是坚定。
“女鬼施主,自重。”
“她能听懂吗!”
灵璧真是被寒松急坏了,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朝着井中的妇人砸了下去。
修士的五感奇准,虽说不曾练过暗器飞镖一流,可从灵璧手中飞出的石块,不偏不倚砸中了妇人的脑袋。
一声碰撞,石块砸过的地方深陷下了凹槽。被尖锐处刺破,有腥臭的液体溅了出来,也不偏不倚,星星点点落到了寒松的身上。臭气熏天熏天,叫井上的灵璧都使袖子遮挡住了口鼻。
“和尚你可好些了?好些便上来罢!”
被个女鬼扒着算怎么回事啊……
井中的妇人生前聪不聪慧她不知,但按常理来说,不论是成了僵尸也好,还是成了鬼怪也罢,生前就算是文曲星下凡,灵智方面都得大打折扣。
比如井中的这个妇人,挨了灵璧一记石块之后,与寒松拉扯着的手松了。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扣到了井壁上石砖间的缝隙里,呲牙咧嘴神情凶狠,一脚踢上寒松的胸膛,借着这股力便要朝井上的灵璧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