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几日的笔记,在看看书案上湛蓝色的小册子,李萦现在是把它当做艺术品般看待,实用功能和鉴赏功能兼之。
习书法,至若初学分布但求平正,即知平正务追险绝,即能险绝复归平正。李萦现在是初学,勉强算上“平正”二字,而公孙季分明高她一大截,属第二步。
因着书法,李萦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她前世也是初学书法,跟着林裴宣。为什么那时要学习书法呢?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那时祖母刚过世,她自幼与祖母相依为命,怎么会不难过?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自己在他人面前是强颜欢笑,实则每日夜晚都不能安寝。午夜梦醒,枕头都湿了半边,整个人,都丢了魂似的。后来,林裴宣发觉的她不对劲,就给她上书法课,说是能静心安神。在后来,她就习惯了失眠时就起来练书法,练完后就直接倒头就睡,比安眠药还管用。
良久,李萦微微叹一口气。
李萦坐在靠在窗边的书案后的席上,窗外的景色好着呢,八月了,秋天也快来了。李萦现在是在二楼的阁楼里,下面的景色一览无余。庭院里的香樟树,娘亲和爹爹成亲那年亲自种下的,现已亭亭如盖矣。李萦前世是和祖母在乡下长大的,房前也是有一棵硕大的香樟树,夏日的时候,祖母会在树下放置摇椅、小桌子,还有一些吃食。祖孙两人就会在树下纳凉,祖母讲着过去的事,李萦有时听得兴致勃勃的,听得多了,就会分神数星星,时不时的回应祖母一声。
新来的二妞和来娣在下面打扫着,两人均来自田庄,之间的共同话题就多了去。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在底下开着玩笑,李萦在上头也是看着津津有味的。就把这两人都留下吧,有个伴,李萦可没忘记三月之约。
翠红远远地过来,就在厉声的叱责,“你这两个从乡下来的妮子,在这偷懒是吧,还不赶紧的把地给我扫干净了!”指手画脚,好不得意,仗着自己的年纪大,辈分高。
李萦冷笑,翠红是留不得了,也是快出阁了,她不介意将时间提前。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留着她也是因着她做事有几套法子,新人来了,还是青黄不上的时候。
二妞和来娣赶紧打扫完就下去了,可翠红还没自行离开,在香樟树下来来回回踱步,有些焦躁不安。
等人?等谁呢?李萦手指轻叩书案,发出“啪啪”的响声。翠红定亲的对象是三角田庄头子的儿子,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丈夫也是管事的。这桩媒,是李大管家保的。只是这三角田庄头子的儿子,是个……
一回神,翠香已站在翠红的面前,两人的身高差得远,翠香只到她的腰间。
寻常,翠香应是在屋里伺候着的。翠红,是她较为亲近的丫鬟,李萦也是想趁着这次来新人的机会,磨练她,磨练的好就提升为贴身一等丫鬟。她也是李二管家的女儿,李四的妹妹,李萦自然看重些。李二管家是娘亲的人,李四是李陵哥哥的人。
李萦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翠香就被翠红一个大巴掌打倒在地,还不解气,又使劲跺了几脚。
捉奸捉双,捉贼拿赃,翠红的几番动作,给李萦捉了个现行。敢在李萦眼皮底下做这事,是胆大的很,也是不想活了。
李萦随手将书案上的黑梓木无字镇尺用力扔下去,也不怕砸到人。
被这镇尺落地的声音,翠红和翠香都吓一跳。镇纸准确无误地落在青石路面上,石头碰石头,硬对硬。两人抬头看,只见二楼的小姐双手叉腰,薄唇蠕动,说着什么。
两人都不用猜,这是“上去”的意思。
翠红脸色苍白,狠狠地瞪了翠香一眼,恨恨地走进去。翠香低头不语,将砸下的黑梓木无字镇尺收好才快步上去。没缺没破的,真耐摔。
两人到了李萦跟前,翠红二话不说就扑通跪下。而翠香将镇尺拭干静,放置在书案原来的位置上,分毫不差。还为李萦换上温热的新茶,这才跪下。
翠红看着,是心惊,暗暗懊悔,不应为着李大管家将翠香给得罪了,可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做也做了,这自己酿造的苦果只能自己咽下了。只能祈祷小姐能高抬贵手,莫毁了她的姻缘便可。
看着翠红青了又白的脸色,事实明了。
翠红是个什么人,见风使舵,眼高手低,势利眼,溜须拍马的小人。新人没来,屋里人少,也就没犯什么毛病。新人一多,仗着自个辈分,这本性就出来了。关键是,现在欺负到翠香的头上,翠香是她罩着的。现在想想,是从那日搬花盆那日起的吗,还是更早之前?
“翠香,你说。”李萦沉默了许久,终于发话了。
翠香正欲开口,就被翠花急切的哭喊声打断:“小姐,小姐,我的好小姐~~”不断的抽泣着,一吸一顿的哭着,不知道的,就会以为她就是受害人一般。
主子还没开口问她话,她就先声夺人,还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但这一条,就可家法伺候。
“刚才,刚才我也是急了,才推了她一把。”翠红边说边擦着泪,还偷偷地瞄几眼,“我,我只是,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而已。”
李萦听着夸张的哭喊声心烦着,怎么,以前没发现,翠红跟田嬷嬷是一路货色。这人站得高就是好,底下做什么小动作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的。田嬷嬷,自从自己赏了娘亲身边的许嬷嬷些许茯苓粉后,心思就开始活动起来了。
“那好,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个不小心法的?”李萦淡淡地说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管本小姐我不客气!”
翠红听着小姐语气都是淡淡的,欺负她小,不经事,便恶向胆边生,要栽赃翠香。“小姐,是她,是翠香这个贱蹄子辱骂我,是她眼红我又一桩好亲事。我听不得,才失手推她的。”
这回,倒是不结巴了,说的信誓旦旦。
“那她是辱骂些你什么了?”李萦问道。
“嗯,嗯……她说,她说我以后的那口子是个二流子,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有家不回,整天泡在花街上。”翠红又那手绢假惺惺地擦着没有的眼泪,继续说道;“我还没进门呢,就这般咒我,这安的是什么心啊!”
既然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怎么还傻头愣脑的嫁进去?何况,翠香的为人,李萦清楚。
“翠香,将手袖撸起来。”
翠香听后,有些为颤抖,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了。依言,将手袖一层层卷起,越往上,那青一道,紫一道的淤痕就特别的碍眼。
“那这,也是摔的?还是她自个,打的自个?”李萦的话语带着嘲笑,不自量力。
翠红是坐不住了,整个人瘫在那儿,仿佛刚经历过生死大关。不,她还没经过这个关。
亲事,一想到亲事,翠红就打起精神。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自己欺负人、打了人,按照家法,就是主子责斥打骂一顿,挨一下板子的事。后果,没这么严重,只要自己再做些补救。
一想到着,翠红立刻跪爬到翠香面前,哭喊道:“翠香啊,姐我对不住你啊,是我糊涂,被鬼迷了心窍,你就原谅姐姐这一回。”边说边用力狠狠地抽打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庞。
翠红往边上一瞥,见小姐无动于衷,心一狠,下足血本,更是更加用力抽打自己,还装模作样的不让翠香阻拦。心里却想着,小姐怎么还不喊停呢?翠香,这贱蹄子,以后再收拾她。现在就怕小姐心里有芥蒂,随意使个绊子都让她的亲事不了了之。
这耳光打的“啪啪”响,外头的众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此刻都是心惊,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众人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手上的功夫还是有条不紊的做着,就是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那翠红足足打了一刻钟,脸都有些肿起来了,李萦见着差不多了,就发了话:“好了,谁人不会犯错呢?知错能改,就是好事。还有一两个月你就要出阁了,这日日相处的姐妹情分是不能断的。你安安心心,安安分分做好本分,没人说你的不是,你毕竟是我屋里的人。这事,下不为例。”
翠红听到这,就安心了,虽然以后不能找翠香的茬了,不过,亲事总算是保住了。裂齿一笑,嘴就生疼。
李萦拍板定案后,就让她们下去好生休养。
这自己是怎么知道翠香的手上有伤,还得多亏李四的药。李四送了良药给翠香,翠香自然会涂抹上去。这的药里有一味**,别名马尾香,是祛瘀活血的常用药。李萦在娘亲的屋子里见过,也闻过,她是认得的。
李四,是个机灵鬼。知道自家妹妹不会开口,就搭把手。那阵子事多,李萦也是疏忽了。
看今日争执,表面上是翠红与翠香之争,实则是李府的大管家与二管家的事,都是上不得台面。往常,李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回,是翠红触了她的底线。
看今日翠红的表现,她是铁了心要嫁三角田庄头子的儿子那二流子,自己是阻拦不了,也是本着宁拆一座桥,不拆一桩婚的想法。往后,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算算日子,这八月四日也就是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