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赶紧喊了声:“七仔好没礼貌,回来!”
“好快!”自进了巴蛇山脉,七仔也不再敛起妖气,青鸾自是知道这小鸟的修为也颇深厚,但没料到它动作如此轻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跳上身了。她浑身肌肉一紧,警惕性大起,却见这白鸟只是停在她手上喝酒。
这小杯子里能装多少酒?他两口就吸完了,回头打量了青鸾两眼,抓起酒杯振翅飞回了宁小闲肩膀上。他体型虽小,份量却不轻,起飞时的那一捺,压得青鸾的胳膊都微微下沉。
宁小闲接过杯子,敲了它脑袋一记:“你怎能对此间主人如此无礼?”
七仔委屈道:“她又不喝,放着浪费了!”这酒水珍贵,女主人首批酿造也没多少坛,偏偏还要请仙匪们一起喝,他这样的酒鬼自是能多贪一口是一口。
这小子已经过了变声期,算作是刚刚成年了,声音听起来再也不是小公鸭嗓子,而是略带两分低沉的少年声线。青鸾盯了它两眼,突然失声道:“重明鸟,居然是白色的?”她也是禽妖,眼光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先前没有留意,现在仔细一瞅,这白色的鸟儿真身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重明鸟,可是重明鸟不都是赤红色的么?
七仔大怒,从女主人肩头跳下来,落地时已经变作了高达一丈的重明鸟真身,尖喙和双腿如精钢铸就,羽色纯白,看起来神气又神骏。他身高腿长,一步就迈到青鸾身前,低下头,一对重瞳都快顶到她脸上了:“小爷就是独一无二的白色重明鸟,你有意见?”
这是要火拼的节奏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里可是对方的地盘,七仔怎地中二病就犯了?宁小闲一急,正要唤他回来,长天却悠然道:“不急,且看下去。”
青鸾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妖中的异类都很忌讳别人拿自己的体征说事儿,眼前这小公鸟四只瞳孔里都是怒火,显然平时没少为这一身白毛沤气遭罪。她孤单惯了,此时几乎是透过了他的怒火看到这只小重明鸟心中的郁愤和寂寞,心里微微一酸,突然有些可怜他。而且,就禽妖的标准来看,他的骨架坚硬匀称,羽色丰亮,看起来又是异于常鸟地结实。(七仔:废话,小爷我经常肉搏的好么,那帮只会放术法的孙子能和我比?)
她自忖说错在先,此时只好轻咳一声道:“没有,我语误了,见谅。”
此话一出,漆黑森林里正等着幸灾乐祸的隐流妖怪们,突然眼珠子掉落一地。向来冷若冰霜的青鸾,向来有仇必报的青鸾,居然也会主动认错?
她微微昂着走,从七仔身边走过,感觉到他的目光粘在她背上,不知怎地有些不自在。青鸾清了一下嗓子,把注意力集中到宁小闲身上:“这是你要的蛇炎草,八百年份,作价两千灵石,记在仙匪的账上明日一起结算。”面对众人,她又恢复了冷冰冰的颜色。等宁小闲接过草药,她加了一句叮嘱,“天就快黑了。记住,这里不比外界,你们不能随意走动。”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化作青色的大鸟飞走了。
七仔不屑地喷了口气,重新变成小白鸟,停回宁小闲肩膀上。她高高扬起了秀眉,兴致勃勃地传音道:“看这青鸾的眼神……啧啧,难道是对咱家七仔有意思?”愿伟大的八卦之火,永远熊熊燃烧!
长天无奈道:“青鸾鸟存世,本来就很少。这只青鸾被困在巴蛇山脉里,一辈子也离不开多远,估计找不到同类的。像七仔这样的白鸟,也被视为重明鸟当中的异类,一样是孤单的禽妖。估计她对七仔的形单影只感同身受,又反推回己身,这才对他的言辞宽容了很多。”
宁小闲沉思道:“咱家七仔其实也长得很俊的么。难道她当真不动心?”她口中说话,手上也没闲着,拍了拍小白鸟的脑袋,“看这大长腿,看这身段,啧啧,没得挑的。”
长天:“……”
“若非时间太紧,搞不好可以派七仔行个美人计,风险一下子变小很多。咱找到了巴蛇真身,七仔也能抱得美人归,一石二鸟,呃,是两全齐美。”
七仔:“……”前不久,神魔狱当中那只猥琐的丹炉告诉过他,解释就是掩饰,所以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他像是觉出有些冷,突然安静下来,蹲下身把浑身羽毛蓬松起来,脑袋埋进了背羽中,看起来就像个圆圆的小白球。被冷落多时的涂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眼里似有笑意。神魔狱内外的三个男人,都知道七仔其实早开了荤,知晓了女人的好处,此刻被宁小闲的提议撩得有点儿心动了。
这里无知无觉的人,其实只有她一个而已。
酒到半酣才是刚好。仙匪们围在炉边说了一会儿话,趁着酒劲儿纷纷回去休息。只要不乱走,隐流的驻地是这片森林中最安全的地方。
傅云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转身前,他直视宁小闲的眼睛道:“我不管你来这里为了什么目的,但是,不要拖我和我的兄弟们下水。”
他始终不相信她是为了区区蛇炎草进入巴蛇山脉。宁小闲眯眼看着他,微笑道:“我一向人畜无害。”
傅云长耸耸肩,走了。
天色一点一点变暗,她没有妄动。这里是妖怪的大本营,入夜之后,他们不会安睡,反而更加活跃。但这不妨碍她再动点手脚。
她回到自己屋子,关上房门,又在门边拉动了一根藤条,细细密密的藤蔓就伸展过来,将窗户严密地堵起。这树屋还是很智能的。
随后,她自怀中取出一块奇怪的鳞片。这块鳞片的颜色是白中泛黄,但被打磨得如珠如玉,对着阳光照去,还能析出五彩光芒,鳞片的边缘极其锋利,一不小心就将她手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的肌肤白里透红,看起来吹弹可破,实则神兵利器也划不伤。长天的声音里含有淡淡的宠溺:“小心些。”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了两下,这才将鳞片收了起来,跳下树屋,在山谷里慢慢散步起来。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姑娘的脚步。
她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走了一会儿,才盘膝在树屋下方的绿地上轻轻蹲下,采了一丛紫罗兰。
借着草丛的掩护,她将扣在掌心里的那一块鳞片紧紧按在地面上,然后依照长天传给自己的法诀默念起来。这是一个超长超复杂的法诀,以她现在的记性,也是背了好久才能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下来。
念完咒,她才试着将一丝神力探入鳞片,这块鳞片瞬间就像活过来一样,疯狂地吸取她的神力,像是饥渴了好几百年。这东西比她巴掌还小,但给人的感觉却像贪婪的巨兽、无底的深渊,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她运行的神力就被抽得一干二净。
“好厉害!”她暗暗乍舌。幸好她对这种状况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往口中纳进了两颗丹药,一边调动丹田中的内丹,迫使它像水泵一样,源源不绝地将库存的神力送上来支援。几天前,她就晋升到了万象中期,妖丹能够储存的神力至少扩大了三分之一。并且为了今日这一计,她这几天来功课都做得特别勤奋,此刻妖丹中的神力盈盈而满。
她一边持续将神力供给鳞片,一边引导着丹药的药力化开。这是长天为她精心炼制的养气丹,能够补充大量的灵力。虽说丹药吃多了会在身体之中积累丹毒,但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情况和长天计算的相差无几。鳞片将内丹中的神力吸得快要见底了才堪堪住口,似乎是吃得很饱。随后,一股奇特的、类似于澎湃心跳的波动就从鳞片中传出,悄悄导入地下,随后下落不明。这一系列动作非常隐晦,除了她之外,整个山谷里没人察觉出来。
而作为掩护,她又多采了一捧杜鹃花,才几个纵跳攀回了树屋。她的工作,完成了。接下来再发生什么事,也没人会疑心到她身上。
足足过了四、五十息功夫,地面突然再一次颤抖起来。若说刚刚的地颤是烈度三级的话,这回至少都有六级了,她都能听到地面传来了即将崩裂的呻|吟,还有疑似地壳板块隆起的恐怖巨响。
听听刚才仙匪所说的话就知道了,巴蛇伸懒腰的举动并不多见,至少他们往返了好几次都不曾遭遇过。隐流的普通妖众并不知道巴蛇山脉的深处沉睡着一头巨蛇,但地震一天之内连续两次,却是从未出现过,所以一股紧张的气氛开始在森林里弥漫开来。
这还只是个开始。地震只持续了两息左右就停了下来,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巴蛇果然没有辜负他们。十息之后,下一波地震到了,这回至少赶上了唐山大地震的等级,仙匪们被迫从树屋上全部撤出,因为那上头实在摇晃得如同怒海惊涛中的船只。整片森林发出了恐惧的低吟,鸟兽的惊号遍野,大概有些倒霉的树木直接被震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