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金满意妩媚的面容立刻铁青。
这锦盒里躺着的,是一对耳环。两枚紫金底座以镂雕、浮雕手法,在方寸之间刻成了千回百绕的西番莲纹,莲上各嵌着一枚硕大浑圆的粉色珍珠,其下的枝叶间点缀着无数细小的碎钻,将这枚粉珠以众星拱月之势包在了中央。更特别的是,这两枚珍珠之上还有清晰的、如同火焰熊熊燃烧的纹路,一圈复一圈,覆盖了整个珠体,即使在微光的环境中,也是灿烂夺目,令人不能直视。
在场的都很有眼力价,一眼就能看出这哪里是什么粉色珍珠,而是镜海之中最珍贵的海螺珠!最难得的是,这两枚海螺珠的大小、形状、纹路几乎一致,堪称得上完美无缺。
汨罗甚至轻咦了一声道:“竟是火焰纹海螺珠。宝物赠佳人,你这礼物果然选得甚好。”
金满意紧紧闭起了眼,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抑制差点儿暴走的情绪。这小鬼居然送给宁小闲火焰纹的海螺珠耳环,品相还远在她手里那枚手环之上。既是如此,这个该死的女人当初为何要将海螺珠手环的价格抬到十七万灵石!这么一个没出身、没地位的女人,凭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得到的东西样样都比她好?
汨罗侧头看到她的脸色,轻声道:“你若也喜欢,我再给你买几样海螺珠首饰如何?”对待金满意,竟是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
皇甫铭笑嘻嘻道:“这是一螺之中所产的双珠,才能大小和纹路都一样,要遇上这样的宝贝可是百万里无一。你可真识货,可惜,可惜啊……”看看绞紧了手的金满意,又看看汨罗,一阵摇头晃脑,眼中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汨罗垂下了眼,盯住自己的酒樽,柔声道:“可惜什么?”
这样的语气,记忆犹新,宁小闲立刻觉得身上一冷。在她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听过汨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声音越是温柔,杀起人来越是狠毒。
“没什么。”皇甫铭却似无所觉,对宁小闲道,“姐姐,你耳上那副丑毙了,我帮你换上这副海螺珠耳环吧,这扣法有些麻烦。”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现在耳中所戴的乃是一对儿“鸡冠红”的红翡金镶钻玉叶耳饰,亮丽鲜艳、细腻通透,也是翡翠中不可多得的上品,怎么在他口中说来就是“丑毙了”?不过她目光扫过面色难看的金满意,眼里就含着三分笑意,也就懒得再跟这小子计较,当真坐了下来,任他替她戴上耳环。
这一坐下来就比皇甫铭矮了。她梳的髻式原本就露出双耳,他低头去替她扣耳环,鼻中一闻到淡雅熟悉的香气,忍不住就注意到她的耳朵精致小巧若粉玉,水滴型的耳垂嫩生生地,触手温热。
皇甫铭麻利利地帮她戴好了,猛地退开一小步道:“嘿,我的眼光不错吧?”他也没说谎,这副耳环太过贵重,因此工匠在打造时,将扣法设计得十分繁复,以免不慎掉落,在这位匠人想来,能戴上这样珠环的女子非富即贵,身边定然有大把人服侍,或者请丈夫替她戴取这耳环也不失为闺房之乐事,哪里知道会被皇甫铭买来送给自己的乾姐姐?
当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宁小闲今日穿一身粉红,原先发饰略显素净,此刻配上这一对海螺珠耳环,顿时便有了画龙点睛之效。周围望向她的目光顿时又多了好几道。她自己放了个冰镜术看了也甚是喜欢,忍不住摸了摸皇甫铭的顶发道:“确实好看,你真有眼光,多谢了。”
在座的都识得皇甫铭是镜海王的独子,此刻见他和宁小闲如此亲密,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在自己未婚妻面前,汨罗不便出声赞美,只望着她笑而不语。皇甫铭盯住这只狐妖像是心下了然,突然说了句:“你人不错。”
汨罗面上的微笑顿时一僵,随后找了个由头就带着金满意告辞了。
金满意转身前,最后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除了厌恶之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宁小闲又怎会理她,只低声问皇甫铭道:“突然给他发好人卡作什么?”
皇甫铭奇道:“什么是好人卡?”随即明白过来,笑道,“我乐意!啊哈,他也真可怜。”
宁小闲叹气道:“把同情都写在脸上,你是惟恐搅不乱这趟浑水?堂堂奉天府府主,哪里需要你我的同情?”
皇甫铭笑眯眯道:“见他吃瘪,我就高兴得很。”大男人抛媚眼,恶心!
“你是高兴了,可也露了马脚。”她啜了一口杯中酒,“嗯,若那事东窗事发,他未必会找你的晦气。”
皇甫铭精乖,咂摸着她言下之意,立刻反应过来,勃然变色道:“莫非他敢对你下手?”
她耸了耸肩膀:“也未可知。你家大业大,又有朝云宗庇护。我呢,不过是个行走四方的隐流长老罢了。这世上阴人的法子数不胜数,若要我死在半道儿上,岂非再容易不过?”
皇甫铭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的”,他看得懂汨罗望向宁小闲的眼神,可是转念一想,对男人而言,儿女私情算什么?只要有权势修为在手,这天下的女子难道不是随君挑选?原先的奉天府二公子,今日的府主大名,他早已听过,是个心狠手又辣的。
他立刻紧张了,咬唇道:“那如何是好?”
宁小闲斜睨他一眼,见他脸上果然有了悔意,这才欣然一笑:“老太君寿辰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他就算想对付我,也只能暗地里派人来。我遇过的暗杀,还少了么?”
他在巴蛇森林里就亲历过隐流叛徒对她的暗算,知道她此言非虚,可是心里仍有些惴惴:“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你说怎办?”
“我……”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忍不住苦了脸。他的富贵和权力还要仰仗父亲,若面对的是奉天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他拿什么去保护别人?
她看着他皱眉苦思的模样,心中暗自发笑。这事儿就算被发现了,汨罗也未必会将她如何,只是皇甫铭这小子做事忒也冲动,这回便该让他知道瞻前不顾后的后果。
便在此时,一个玲珑身影奔了过来,一把拽住了皇甫铭的胳膊道:“皇甫哥哥,我爹爹要见你!”
皇甫铭的脸色,立刻苦得能够滴下水来。
这奔来的丫头自然是金满妍了,她这番学乖了,对坐在一边的宁小闲不再讥讽,只作视而不见,连声催促皇甫铭道:“快走,快走,爹爹等得急了。”
横竖就在这宴厅中,金家掌门人能急什么,急着去茅厕小解么?皇甫铭腹诽,抽出自己胳膊道:“走就走,拉拉扯扯什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不知男女有别?”
金满妍差点喉间一甜:“他方才还帮这个怪女人戴耳环呢,那时就不知道男女有别了?”再忍不住,恶狠狠剜了宁小闲一眼刀,却见这奇怪的女子自顾双目微阖,轻轻摇晃着杯中酒水,意态悠闲。她的睫毛长而卷,纤细的手指在青玉色酒杯的衬托下,更显得白嫩而脆弱。
这个女人静静坐在这里,就有一种孤寂的味道,像是将所有人都推离了她的世界。
皇甫小少爷看了宁小闲一眼,仍是被拽走了。
她身边才一空,立刻就有几名女修走了过来,微笑道:
“宁长老,您今日赠出的返颜丹,炼制起来十分不易吧?”
来了。她知道这帮人下一句要问的必定是“可还有存货,可愿出售”。
宁小闲放下酒樽,正色道:“炼制容易与否,我却是不知的。”她在众女疑问的目光中接着道,“这是隐流仙植园中的藏品,乃是七百年前宗中大师所炼制,现存世总计不过十颗之数。药方早已遗失,隐流中也无法再炼出,是以不知难度为何。”
她这样说来,就是表明返颜丹存世数量稀少,不欲出售。这几名女修与她不过是今日才认识,自忖也没甚理由打动她匀出一颗给自己,只好怏怏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借故离去。
其实隐流里何曾有什么大师炼过返颜丹,这几粒药是长天闭关前制出来的试验品。返颜丹是女人的恩|物,又有老太君这样身体力行地帮忙打活广告效应。这场寿宴结束后恐怕不到半年,返颜丹的大名就会汉传开来。
如果条件允许她也希望推广贩售,届时这又是一笔利润惊人的独门生意。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返颜丹她是不可能多炼出来的。因为返颜丹所用的基料,正是延寿丹!呼连部落世袭的血之诅咒居然能令这个部落的女子容颜不老四十年,实在令长天感到好奇。她从阿泰丽雅雪山返回隐流的途中,长天闲来无事,便将取自呼连敏敏身上的血液拿来实验,居然和穷奇一起鼓捣出返颜丹来。
其实看返颜丹的药效,也能看出这东西既能返颜,又有延寿作用,正是血咒与延寿丹的结合,不过采血入丹之后效用缩减,只能返回三十年的面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