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法,她实是熟悉得很。和朝云宗为伍多时,她见识过这个宗派至少二十个著名阵法,其中一个就是眼前的“北斗三十六天罡大阵”。这阵法主守御,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敌人攻击阵法的任何一处,都有击剑入水的无力感,因此素来都有以少拒多之奇效,也是朝云宗在广成宫之战中使用频繁最高的阵法之一。
更何况,这些修士身上穿着的,正是朝云宗的服饰。宁小闲若再认不出来这是朝云宗门下,那才真是睁眼瞎了。
不过她也看出来,这个天罡阵毕竟只由三十五名朝云宗弟子组成,正常情况下是难以抵御七、八百名修仙者的进攻。然而这阵中却有一名青衣人亲自统御,来充当了阵眼。他出手冷厉无情,手中宝剑例不虚发,每出一式必要取走一人性命。北境的修仙者也不傻,遇到这样的硬骨头谁不想让给别人来啃?于是这人所到之处,敌人避之惟恐不及,天罡大阵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
望见这个人,宁小闲就咦了一声:“居然是他”,显然在这里遇见这人很是意外。
不过此刻这阵法却暴露出一处极大的弊端,或者说是弱点,那即是燕城的父老乡亲也不是傻子,见到修仙者肆无忌惮地杀人抄家,却只有这大宅在久攻下屹立不倒,因此都一窝蜂似地往这里挤来,若是有命奔到阵前即以头抢地,涕泪交加地求救。
若能逃进这宅子,性命一时无虞了。
朝云宗以道义立身,对凡人绝不似其他修仙者那般冷漠,眼见这些城中居民着实可怜,也就微微打开阵法,放人进来。宅子的户主原本缩在院里,此刻在青衣人要求下,也派出家仆接应凡人入宅安顿。
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立刻就引发了暴动:
赶往这里的难民越来越多,眼见得前头的人进去了,自己却还被拦在外面。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刻,谁都知道进去了是生,留在外头很可能就是等死,因此个个都是拼了命地往里冲。朝云宗弟子还要维持大阵的运行,自不可能让他们胡乱闯进去。生死关头,这些居民也顾不得仙凡之间的差别了,个个吹胡子瞪眼:
“求大仙们大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吧!”
“诶那不是隔壁老王吗?凭什么他能进我们不能进?”……
这天罡大阵面对修仙者,还能一力御之,可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难道朝云宗的弟子能像对付敌人那样,一捅一个准吗?
所以难民组成的人群,很快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着剑阵。
而北境仙宗的修士们也不傻,俟机发现朝云宗门人居然不敢对凡人下手,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不仅不阻拦凡人,反而大力驱赶他们过来冲击天罡大阵了。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原本牢不可破的天罡剑阵就面临迟滞难行、运转无力的困境,随后就是三、四名弟子身上负伤见血,战力大损。排在最前方那青衣人也知好心反酿大祸,伸手拂过,冲击大阵最前排的难民就被无形的劲道往后推出去七、八步,摔跌在地。
不过他也是手下留情了的,劲道甚是柔和。因此这些人只是摔了一跤,却并没受甚伤害。与此同时,青衣人也高声喝道:“众凡人退后,再敢上前,休怪我等刀剑无眼!”他也不迂腐,知道再迟疑下去,天罡大阵迟早会被击溃。
倘真如此,这恐怕是第一个被凡人打破的朝云宗大阵了。朝云宗历代先辈有知,恐怕会气得跳脚大骂吧?
不过他的威胁并没起甚作用。凡人们都知道进去了能活,呆在外头会死的道理,横竖也是个死,为什么不试试运气?所以难民们冲击阵法的力度不仅未减,反而越来越凶猛。
这样的难民已是转变为暴民了。看到这里,宁小闲也知道局势不妙,于是向前挥了挥手:“上,去帮忙。”
莫说这青衣人她认得,就算素昧平生,这当口儿也正应了“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句话。这围嘛,自然是要替他们解掉的。
她纤手一指,隐流妖兵即扑上前去,局面立刻倒转过来。先前是七、八百名北境修士围攻寥寥数十名朝云宗弟子,如今反变作两、三千名妖兵从后方突袭北境修士,令他们也尝到了被群欧的滋味儿。
援军意外降临,朝云宗门人先是一愕,看清来人之后继而大喜。他们与隐流并肩作战数月之久,怎会认不出友军是谁,这一下从里侧配合着隐流向外杀出,人人均感扬眉吐气,胸中那一口憋郁终于泄了出来。
这几百名北境修士腹背受敌,自然很快就被包饺子一般吃掉。一刻钟之后,隐流就杀掉了其中两百余人,剩下的都弃了武器,跪在地上作了俘虏。
朝云宗那为首的青衣人,此刻也率着弟子聚拢过来,向宁小闲抱拳行了一礼,郑重道:“宁大人,承你相助,感激不尽!”
宁小闲望着他,露出一口编贝细齿,显得心情极好:“殷长老,竟能在燕城遇见你,也是缘份哪。”
眼前这青衣人面貌寻常,周身却透出一股冷厉之感,仿佛宝剑出鞘,锋芒锐利,正是当日随她一同潜入广成宫驻地,偷取秘境宝物的朝云宗长老,殷承安。
遭遇广成宫追捕时,殷承安曾经以身为饵,引开萧寄云等人的注意,为宁小闲争取到了最最宝贵的东西——时间,自己反而被广成宫的仙人出手捕下,锁了全身修为关押起来。后来风闻伯引动隐仙峰的护山大阵五仙灵阵,这阵法需要大量灵石方可维持。不过广成宫的灵石库存早就毛干爪净,只得连自己门下弟子的灵力都抽取出来运行大阵,怎可能会放过这些俘虏?
所以广成宫的最终之战结束之后,包括殷承安在内的一大批俘虏被救出来时,体|内的灵力几乎连最后一丝也被榨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