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昭做了这么多年的独门生意,在所有宗派面前一概是潇洒自若、自矜身份的,向来只有人家求着他做买卖的份儿,何时能听到他这样掏心置腹?不过这家伙感动归感动,到底是生意人的品性,终是留了一嘴,加了个限定“这一次”,意即是愿意听宁小闲无偿地差遣一次。
若下回她还想找他无偿办事?抱歉,您的优惠次数已用完。
虽觉这家伙太小气,救命之恩也才愿意给人无偿用一次,但想想他几千年来努力不懈的目标,就是从阴九幽掌下逃脱,作个真正的自由人。现在好不容易达成了目标,又怎会让自己被套上新的枷锁?
所以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且不忙说这个。我先问你,你方才提到,所有阴九幽的分身之间,都会互相感应。此事当真?”
“不错。”否则他原本何必东躲西藏?就是怕被阴九幽追上呵。
“那么,你能感应到最近的分身何在?”
公输昭当即闭目,似在感应。
过了几息的功夫,他才缓缓睁眼,对她道:“就在这城中,唔,在你的得愿山庄以南方向,不会超过七里,并且这个分身的魂力,十分强大。”
“有多强?”
公输昭皱眉:“大概是……仙人境以上。这应该是阴九幽本尊分化出来的最强分身罢?他在这里作甚?”
宁小闲笑道:“他被阴九幽分化出来操控黑龙,存在于世不久,并没有独立出自己的意识,秉承的一直便是阴九幽的意志。此刻缀在我身后,是打算借机报复于我。”所以她这一次出府,不仅易了容,还用上了涂尽教授她的挡魂秘术,将魂魄的真面目也掩盖起来。魂修看人,不看外表,直接望见神魂,所以她才能偷溜出来,不惊动阴九幽的分身。这一招,长天在进入蛮王地宫之前就用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习练,她也已经掌握。
公输昭目光闪动:“你想拿下他?”被一个仙人级别的阴九幽分身缀上了,可不是好玩儿的。就算是宁小闲,一不小心也会丧命。
她摇了摇头:“不急。此时对付他并非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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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下榻得愿山庄,拜帖就雪片似地飞了进来。
如今的隐流是南赡部洲上一方豪强,又挟完胜广成宫之威而来,名声大噪,兼之人人都知道隐流奉巴蛇为首,后者乃是凶威赫赫的上古神兽。这几点加在一起,令得隐流的声威正是如日中天,自然就有许多宗派要前来拜会、商洽,这里面可不止是南赡部洲中部的本地仙宗,甚至还包括了许多刚刚抢到了地盘、站稳了脚跟的北境仙宗。要知道隐流从广成宫那里接手了许多富饶之地,也都在大陆中部呢,以后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不知多少宗派都得来混个脸熟。
宁小闲甚至收到了来自乾清圣殿的拜帖,显然这个门派已经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毕竟出了云梦泽之后,乾清圣殿就再也没有非对付隐流不可的理由,单一个桓公替与她、与长天的私人恩怨,并不能动摇整个门派的意志。
虽然帖中言辞恳切,她看完之后却是冷笑两声,提笔写了一封同样声情并茂的回信——然后拒绝之。倒不是她小气,放不下过去恩怨,而是一眼看出乾清圣殿上门意在刺探,毕竟北境仙宗里面,乾清圣殿也曾到过黑龙和巴蛇鏖战的现场。这个时候,外人越是弄不清隐流的虚实,于她才越是有利。
多数的拜帖和宾客都由宁羽和宁远堂包办应对,只有少数的重量级人物,比如天上居的大长老,以及其他几个名门大派的掌门、府主,才专门安排了会面。
毕竟她今日身份地位不同以往,要矜贵得多。要是人人都能见着她,那直接就可以把她累到吐血了。
遇有筵席,她一律推却,这几日基本都窝在得愿山庄大门不出,却也足足忙活了两天,而后才又再收到了一份请帖。
这份帖子是请她今晚到中京最大的酒家天一楼用饭。宁小闲将它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弱萍都能看出她的举棋不定。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才下定决心提笔回绝,所用的理由和她婉拒所有筵席的借口相同:身体不适,不宜外出。
之所以犹豫了这样长时间,是因为这封请帖的落款人与别不同:
皇甫铭。
她回绝之后,皇甫铭倒也没再送帖过来二度邀请,居然就沉寂下去。
这天深夜,狂风大作。
冰冷的寒风刮得树木簌簌作响,窗棂也嘎吱了几声,弱萍这才想起宁小闲的寝殿尚有两户大窗未关,赶紧起身悄悄走进来,却见宁小闲已从调息状态退了出来,此刻披着一件薄衫,正望着窗外发呆。
女主人的神情看起来很专注,弱萍却知道她这招牌动作向来很有欺骗性,其实只代表了她正在神游物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么?
弱萍探头出去,外头却是黑乎乎一片,只有园子里的树木在大风中摇曳着枝叶,被清冷的月光照映在地,如同群魔乱舞。
天气当真不好。弱萍伸手,要将窗户紧闭,宁小闲突然出声道:“不关。”
“啊?是。”
宁小闲眯着眼望向天际,月儿弯弯,形如蛾眉,光线却不明亮。
弱萍见她似是心绪不佳,遂找了个话儿说:“今晚的月色,很不好看呢。”说完差点儿咬到舌头。女主人心情都不好了,自己怎就又说些难听的?果然是一孕傻三年么?
宁小闲轻轻嗯了一声道:“明儿会更不好呢。”
明晚不好么?弱萍眨了眨眼。她虽然只是弱小的荷妖,但本体却是植物,对天象基本的感应还是有的。在她看来,明晚的天气应该是月朗星稀,最多是小风轻拂,为什么女主人会说不好?
这却不是她该问的了。
宁小闲也没打算听到她的回复,只怔怔道:“明儿……明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