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消极的神态来,却是红眸微阖,目光迷离,又因先前饮酒,白玉般的面庞上有红晕点染,分外妖娆,这般少见的倾颓作派,却不致人反感,反倒要让见着他神情的女子都心头鹿撞,恨不得将他拥在怀里,温言软语地细声哄劝。
不过他知道眼前这一位,反应大概是与寻常人不同的。果然他微一抬眼,发现宁小闲目光游移,就是不愿看他。
这却不是什么坏事呢。
此时宁羽突然插口:“府主渡劫,可有旁人知晓?如今南赡部洲中部很不太平,这个时候渡劫十足危险。”他原本敏锐,在饭桌上越听越觉不对,汨罗对宁小闲流露出来的情意根本不加掩饰。这狐妖自身美貌与神君难分轩轾,又贵为奉天府之主,本钱雄厚。面对他的攻势,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姐姐虽然对撼天神君情深意重,但向来心地绵软,汨罗拿自己的天劫来放柔了身段,却是能博得她的同情。
天下多少段孽缘都是从女子的心存怜惜开始的?再说自古烈女怕缠郎,这狐妖追得又紧,眼下神君不在身边,谁说他就不能得手了?宁羽再不敢坐视不理,赶紧接过了话头去。
汨罗睨他一眼,显然是看穿了他的打算,却依旧答道:“历代天狐渡劫,皆返青丘。就算我要渡劫的消息对外保密,有心人见我往青丘而去,也能猜个大概。所以这一次渡劫,恐怕不止与天斗了。”否则他何须带上大军护持?当年南宫真渡劫虽然不在宗门里头,却也是毗邻宗派驻地,自有广成宫门人在四面守护。
渡劫这等大事,多的是趁火打劫之辈。汨罗身为奉天府主,仇人一定不会少了。
宁小闲眨了眨眼。她最近殚精竭虑,********扑在如何救援长天之事上了,对于汨罗的天劫却从未细想。此时听他二人对话,才后知后觉想起汨罗渡劫,危险可不止来自天上,不由得微感愧疚,思来想去终于出口:“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不表示表示,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这话才说出来,耳边就听到宁羽气急的传音:“姐姐,他对你不怀好意!”他这姐姐果然又心软了,一脚踩进狐妖的圈套里!自己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么,还要再记挂别人的?
汨罗红眸一亮,欣喜道:“你肯助我?”
他原本长眉微蹙,这样展颜一笑,恰如百花齐绽,竟是美艳不可方物。莫说宁小闲了,就是宁羽都觉得胸口一窒,暗道这简直是个男女通杀的货。
宁小闲绷着脸道:“隐流在南赡部洲中部的生意,还要你帮着打理,你最好不要死。”
隐流从广成宫身上剜下来可观的财富,有一大笔是需要交给奉天府代管,才能持续经营下去的,汨罗若是万劫不复,这生意自然是黄了。从公事的角度来考虑,在一定程度上隐流和奉天府现在也算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她出手帮一帮生意伙伴,那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她也很不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并不希望汨罗死去。这样惊才绝艳的大妖若是殒落了,世界都会变得寂寞。
汨罗定定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极不自在,狠狠地瞪回来了,面上的笑容才蓦地变得飞扬洒脱:“你有这份心意,我便知足了。天劫乃我辈平生大劫,岂能劳动到你?你在中京,等我好消息便是。”
这个时候,他仍上的颓色早就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个自信睥睨,潇洒不羁的绝世大妖!
就连宁小闲也忍不住要被这样的笑容感染,相信天劫也奈何不了他了,一时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有些不妥之处。
如此饭毕,双方都站了起来。宁小闲知道,这一别之后,他就要冒天大风险,去尝试跨越自古以来横亘在无数修仙者面前的那一道天堑。
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功成名就,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她由衷地说了句:“保重罢,中京再见。”
闲来居的过道狭窄幽长,仅容两人并肩而行。这也是经过了周全的考虑,毕竟走在这样又长又窄的路上,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一定会变小,无论从身体接触还是心理暗示来说,无形中都会变得更加亲密。
四人默默行走,直到快要走出这条小道,汨罗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心愿完满,成功渡劫的机率更大么?”
他的心愿是什么,她再明白不过,当下直白地回绝:“很抱歉,你那心愿是完不成了。”
汨罗也不气馁,反而笑道:“心愿现在完不成,可留个念想却也是好的。”
他话里有话,宁小闲顿时警觉起来。他二人原本就走得近,现在汨罗突然低头,速度快得不及掩耳,竟是要在她粉颊上偷香一个!
她既有所准备,怎会让他得逞,螓首向后一仰,避开了他的红唇,左手顺势一记肘击送了出去,直取他胸腹。
肘部原本就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由她含怒而出,更是变作了凶器。寻常人被她击中,必定是胸骨尽碎、五脏爆裂,当场喷血而死的下场。
不过这记肘击落了个空,同时脑后秀发被人轻轻一碰。待她再要出击,汨罗身躯轻晃,已经从巷口翩然而出,立在晶莹剔透的冰瀑旁边,向她扬了扬手。
他白皙如玉的手中,握着一枚红艳艳的物事。红白相映,分外鲜明。
宁小闲下意识地一抚脑后,果然原本定在乌云髻上的赤血珊瑚发簪少了一只。这珊瑚发簪是用南海的赤血珊瑚雕成,两只为一套。这种罕见的珊瑚每过百年才生长十寸,戴在身上可祛病辟邪。
这两支被雕成了相顾而望的金鱼儿形状,原本该是通体彤红,没有一丝杂色的,可偏偏一双鱼眼在阳光下能够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和长天的眸色如出一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