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一向长袖善舞、梳笼八方的乐音宫居然不肯邀请隐流前来参加雅集,聪明人一下子就能从当中嗅出反常的味道来。
姬元容也望着她,嘴角的笑意加深,宁小闲却从中读懂了几个字:
来者不善。
果然姬元容侧身向她微微点头,这动作在寻常女子做来只是妩媚,在她却有几分风度翩翩。她先是张口欲言,随即一顿:“宁……请恕元容愚钝,实不知现在该如何称呼姑娘为好?”
宁小闲暗自冷笑。
姬元容的段数着实不低,第一下就击在了尴尬之处。其实宁小闲在隐流的身份其实很微妙,因为长天的缘故,她在隐流拥有最高话事权,可事实上她平时只任仙植园的园长,本次东征也只做了火工营的营主。长天一直没委派给她其他职务的原因,在于原本两人的大婚订在秋季,若是按原计划办了,那么她就是名符其实的隐流妖王。可是现在么,她还未嫁给长天,所以虽然任谁都知道隐流现在由她掌权,但她的身份现在架空在那里,说起来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好在她也不是那么注重名份,因此无所谓道:“随你。”一脚将这皮球又踢回去给对方。
这称呼,确实有些难办,姬元容想了想:“不若仍称你为宁姑娘罢?”
宁小闲点了点头,淡淡道:“善。”她真是爱死长天的这句口头禅了。就一个字,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很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有没有?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傲视群伦,别人都只配趴在地上跪|舔有没有?
说到装|逼,还是她家这位最高竿。
姬元容顿时窒了一窒。令宁小闲佩服的是她还能面色不变地接下去:“那么,宁姑娘,元容对你提出的要求是——”
这个要求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今日雅集上最正常、最普通的一个要求了,却令在座所有人都怵然一惊。
这一回,连宁小闲都微微变了脸色,因为姬元容说的是:
“请你为我们演奏一曲罢?”
到了此刻,宁小闲才终于确认,姬元容的确是心爱汨罗,所以容不下她这粒砂子。
若了任何一个场合,任何一次雅集,要求旁人公开抚奏一曲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然而这里偏偏是乐音宫的雅集,先前偏偏又已经有三位乐音宫门人展示了高超无伦的琴艺,谁接在她们后面演奏,都只会令观众觉得鸡肋,听之无味。就像吃过了饕餮盛宴之后,再往你面前摆一盆子红烧肥肉,你还咽得下去吗?
这也是曲水流觞活动进行了大半个下午,姬元容却始终未对其他任何人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在乐音宫面前,谁愿意班门弄斧?
原本大家都料定了,除非有人琴艺特别高超,可与乐音宫媲美,否则这位姬仙子都不会提出这样得罪人的要求。没想到,她当真提出来了,并且对象还是隐流的小妖女宁小闲。
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只能猜测:如此说来,这小妖女于音律之道也是造诣颇深喽?这时就有人笑道:“原来宁姑娘也是此道高人,若不是姬仙子点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是极是极,我等定要洗耳恭听。”……
隐流强横霸道,追随者必众。这里纷纷出声附和的,都是有意向她和撼天神君示好。不过被他们这样一帮衬,宁小闲倒不好像闻无命那样随手拿起酒杯喝干,然后轻描淡写说一句“我不会”。
她也只能暗自腹诽,这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姬元容听到众人的附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显然是等着看她笑话了。
闻无命再怎样推辞,别人也知道他手里有干货,宁小闲却不一样。在外人看来,她的名气都与撼天神君联在一起,无论她自身多么努力,拥有多少成就,在这绝世大妖的光辉笼罩下都只会黯然失色——她的情|郎太耀眼也太完美,谁与他站在一起,都要承担这莫大的压力。
即使两人完婚了,别人提起她,也只会说心生羡慕地说,那是撼天神君的道侣。这种情况下,如果她饮下了面前这杯酒,就是一种示弱。偏偏这次隐流抵达中京,是由她率领,因此她丢了面子,也就是隐流丢了面子,也就是撼天神君丢了面子。
隐流凭借广成宫之战,好不容易在南赡部洲中部打响了名号,站稳了脚跟;长天虽然是成名极早的大妖,但年代久远,当今世人从未见识过他的手段,也只在这场大战中,他凭借隐仙峰与尸陀舍、与黑龙两大神境的决战,才再次蜚声大陆,真正坐实了战神的名号。
当下,隐流的威望和财富都在节节上涨,表现出了势不可挡的劲头。这种情况下,她只要弃权认输,立即就是给隐流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所有潜在客户和有心与隐流交好的仙宗都会看到,隐流也会受挫,战无不胜的神话也会被打破,并且根本不须用到武力。
可是她有几斤几两重,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连琴笛萧筝都没摸过的人,敢在乐音宫和天下大腕面前演奏?那简直就是超大写的“献丑”。不过值得推敲的一点是,姬元容如何知道琴律非她所长呢?
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
宁小闲思绪一转,当即想起了自己被困奉天府军中,以叶笛召唤阴九幽分身那一回。当时她迫于无奈,只用叶笛吹奏了阴九幽临时传授的几十个音节而已,偏偏还要用神力传遍三军。但是音乐造诣这种修养真的瞒不了人,传遍三军的意思就是汨罗的大量府客、幕僚也听到了,会不会引为笑柄,宁小闲不知,但看来姬元容一定是从他们那里打探到消息,才知音乐是她的弱项,并且恐怕这里头有人添油加醋地将汨罗与她的关系说了,才会引得这位姬仙子下决心来试探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