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已经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这大殿东西宽达六百步,然而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颀长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他此刻心急如焚,若非在这大殿内当众动用神通远遁太不礼貌,一闪身早在数十里之外了。
鹤长老这才转头望向晏聆雪,这姑娘还望着长天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错愕。他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道:“宗内突发要务,需要神君大人前往处理,还望小阁主海涵。”神君大人虽然高傲,却绝不无礼,也非鲁莽,若非切实有大事发生,也不会置宾客于不顾。只是这位小阁主面上的神情,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忍。
突发要务?明明连鹤长老方才都不明所以,这谎也圆得忒没水准。她心中微觉苦涩,为何自己偏偏喜欢上的,是个铁石心肠的郎君,只怕她用似水的柔情都融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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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载醒载睡好几次了。
她几度睁眼,都能察觉到四面八方透过来白蒙蒙的微弱的光。周围有汩汩水声,似乎推着她随波轻晃,如同置身于摇篮,这里有她由衷依恋的安全和温暖。那种令她眷恋无比的感觉,就像是在母亲的腹中一般,慵懒舒服,即使是偶尔微微睁眼,也很快再度闭合,重新陷入黑甜乡的层层包裹。
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安逸昏靡,令她根本不想醒来,只想就这样一直沉睡到时间尽头。
可是这一日,却睡不下去了。
冥冥中,她感觉到身处的这一处狭窄的所在突然裂开,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她轻轻推出。那样温暖安全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她蓦地睁开眼,却发现前后上下茫茫然全是水,在水流轻柔的推搡之下,自己正缓缓坠入不知名的汪洋深处。
这一次睁眼又耗尽了所有力气,她闭上双眼前看到的最后一抹景象,是海底似乎有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搅动,身边的水波很快变得躁动不安。
那是什么东西,似乎连海水都惧怕于它?她只来得及转过最后一个念头,就重新昏沉过去。
……
长天闯进海眼的时候,尽管已经得了巴蛇真身传来的消息,但是第一眼看到黑色地面上伏着的那个身影时,仍觉得心脏像沉下了无底的深渊。
太早了,她原本应该再过小半年才被放出来才是,那时她才能完全康复。如今……
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前几日潜入此地的阳明宗那两人,巴蛇虽然吞掉了敌人,然而临时搅起的风浪也带着她在树干上狠狠撞了一记!
莫非是这一撞,撞出了问题?
他将她轻轻抱起,揽入怀中。她刚从海中被托出,面色安详,仿若熟睡,身上仍是那袭他替她换上的薄薄纱衣,被海水打湿了,尽数贴伏,勾勒出完美而诱人的曲线。然而她的面色苍白,身体也是冰冷的。
他太粗心了,当时若是不那么托大,若是再谨慎一些多好!阳明宗那两个杂碎坏了他的大事,真后悔当时只赐了速死,早该留下这两人来,细细地千刀万剐!
他心中虽然闪过这般嗜血念头,修长的手指却仍是轻柔地为她将脸上散乱的青丝拨开,仔仔细细地撩到耳后。随后他便看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颤了两下,随后双目缓缓睁开。
长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他的注视下,那双杏眼中先是一片茫然,随后慢慢聚焦、慢慢凝神,终于露出了他魂牵梦萦的那一抹熟悉的灵光。
那样清澄的眼神,至少说明了她三魂七魄俱在,不曾痴呆嗔傻,最重要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功亏一篑的时候,她却温柔地挽住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闭眼,用力忍住喉间突然涌上的酸楚。
他早知道,他的宝贝足够坚强,断不会因为一件突发的小事而夭折。
“小闲,宁小闲!”他低低呢喃两声,心口上那个常年失落的空洞,似乎一下子被填满了。失而复的巨大喜悦,令他一把将她攥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气力之大,恨不得将两人都揉碎了,融成一个。
长天一向不信天命,然而搂着怀中这副娇软的身躯时,却也破天荒在心中暗暗感激上天。
她在他面前香消玉殒时,他愿意倾己所有来救她。现在她终于再次睁开眼睛,他只觉得全世界最美好的画面,莫过于此。
他的心脏,终于欢乐地跳动,胸口里头,又重新有了热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松开了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的小脸被憋得通红,眼里都写满了气愤,却没有张口。
她被抱得这样紧,居然没有挣扎。
长天仔细看了她两眼,没来由地担心:“小闲,还记得我么?”
她的下巴靠在他颈窝上。长天这般低头贴在她耳边细语,一股热气喷在耳上,她就微微眯眼,杏眸中露出了舒服的神情,像被挠到痒处的猫咪,但是依然没有说话。
不对劲儿。他压下心头的狂喜,沉声道:“记得我么?说话,说我是谁?”
宁小闲顿时睁圆了眼,一瞬不瞬地瞪着他,眼中流光一片,似有千言万语,过了几秒却通通转成了委屈,泪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簌簌掉下。
嗯,这丫头的眼睛太传神,只消看上一眼,他就知道她还记得他。
“乖,别哭了。”他心疼地噙去咸得发苦的眼泪,然后顺势亲上她白晰的额头,柔嫩的双颊、尖俏的鼻子、菱形如花瓣的嘴唇,细吻如雨点落下,一处都不放过,直到她快透不上气为止。她眸底的情绪太复杂,他分辨出了惊喜、安心、迷惑和恐惧,于是知道她的记忆没有丢,至少关于他的部分没有丢失。他的心欢喜得像要炸开,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这般圆满过。
拥有关于他的记忆,她才是那个她。
不过,她为什么说不了话?长天沉吟了一下,伸手按在她太阳穴上,运起搜魂之术,只是秘法才刚刚施展,就看到她拼命眨眼,眸中传来惊惧和痛楚之色。
他赶紧停手,哪里还敢再用术?
宁小闲快急死了!
她犹在迷糊之中,就被一阵森寒而熟悉的杀气唤醒。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撑开眼皮,果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庞,只是他脸上不加掩饰的焦灼和深情,是以往从来未曾展露过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不知明的空间,显然不是神魔狱,他果然得到了向往已久的自由。这个古怪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冥界,因为她倚在长天怀中,两人的神通一脉相承,她能清晰明了地感觉到他身上神力澎湃,如浩瀚海洋,在平静之下蕴含着无限威能、无限恐怖。
他再也不是坐困狱中的那个囚徒了。他的气色看起来,比在神魔狱中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眉眼仍是俊美无匹,面庞如玉石雕就,虽然没有瑕疵,却也有玉石般的冷漠。如今他已是气度森严,等闲人不敢抬眼看他,仿佛不敢直视日光。
等闲人不包括她。在她眼里,只觉得这男人越发地秀色可餐了。她痴痴地凝视他好久,总觉得怎样也看不够,然后,问题就来了:
当她想伸手抚一抚他的脸庞时,才纠结地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莫说抬头挺胸了,就是勾动手上的尾指都办不到。
当长天俯身贴在她耳边低语时,她甚至没有办法张开口回话。
她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怎会这样?
咦,不对。她细细体会着这种奇特的感觉。她并不是没有力气,而是这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好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她无法指挥这具身体做出任何行为,即使是睁开双眼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在她而言都极耗精神。
长天不喜穿中衣。他今日着一袭滚着金边的纯黑袍服,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姿,这样张扬而华贵的色搭真是很适合他。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她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从领缝之间看到他一小段精致而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美人骨”可不仅仅是对女子锁骨的美誉哦。
她的指尖,顿时奇痒无比。
呜呜呜呜,肿么办,好想伸进去抚两把,一想起他肌肤的紧实触感就想顶满三十二个赞。这种久别重逢的大好时刻,不是该顺理成章地扑进他怀里,从他身上好好地大把揩油么?她还想和垂涎已久的结实胸膛,还有标准的八块腹肌打招呼来着的。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她好想它们啊!
可是,她连一根手指头也挪动不了,连对着眼前的美男子流口水都办不到,这要怎么破?!
眼看她一双大眼睛急得咕噜噜直转,长天有些莞尔,先前的急躁顿时被压了下去。这丫头总是有办法平复他心头的火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伸指在她颅后轻轻按摩,缓解她的紧张感:“别急。先告诉我,你能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如舒适,或者疼痛?”
被他这样揉捏,当然是很舒服的啦,可她要怎么告诉他?
他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两下就是不同意。”
她赶紧眨了一下眼。
“脑海中可有钝痛感?”
她想了想,眨了两下眼。
他立刻放心了,看来不是伤到了脑部或神魂的后遗症。
“困么,是不是成天想睡觉?”
是哪,他真聪明!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
长天嘴角微微勾起,在她眼皮上用力亲了一口,吓得她赶紧闭眼。这人什么时候养成往别人眼上招呼的坏习惯?
“那么,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知道了?她睁圆了眼等待下文,哪知道他居然就此打住,微笑道:“我们先回去,将你安顿好。你真是……好臭。”
宁小闲又羞又窘。她在海里浸泡多时,这儿的海水也不知是久未流动还是怎地,虽然清亮却有些儿粘腻,闻久了还有些儿怪味道。先前见他那般小鸡啄米般地亲她,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嗅觉缺失了,要知道这家伙向来有洁癖,原来只是一时激动,事后又记起了这事。
长天在她懊恼的眼神中,朝两人身上都施放了一个清洁术,这才拿一袭银氅裹住她,稳稳站到了海水之上。在这无尽海眼之中,只有修为达到真仙之境,才能不受此地力量的压制,使出自己的神通。
紧接着,他们原先站立的黑色地面,动了。
呃,这不是一座海中孤岛么?上头还有粗糙的地面和嶙峋的山峰。
结果这座“孤岛”在她呆滞的目光中,慢慢从海面上抬升起来,露出了底下蜿蜒粗壮的黝黑身躯,犹如巍峨高山。
好大!以她现在的眼力,居然都看不到这截身躯到底有多长。似乎连乌赤尔山都没有它雄伟粗壮!它只这样稍稍移动,整片海域都动荡不休,长天脚下的波涛已经变得汹涌,似乎下一波海啸已在酝酿。
在这身长不知几许的巨兽面前,她和长天两人渺小如蝼蚁。
紧接着,“孤岛”两侧各睁开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像打开了探照灯,冰冷无情的金光从中射出,照在两人身上。
用任何言语形容这巨兽出水的壮观情景,都是苍白无力的。幸好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了,只不过在这庞然巨物身上显露出来,尤觉压迫感十足。
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安,长天将她又抱紧了一点,温言道:“来,跟我的真身打个招呼吧。”
她立刻将双眼又瞪大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看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离得越近,越觉得这家伙的身形令人震撼不已。随后,巴蛇朝着他俩扑了过来。
千斤压顶?虽然知道有长天在此,她绝不会受到伤害,但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还是令她吓得眼睛都闭了起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左手腕上微微一凉,似有一物缠绕而上。
什么东西?她微微睁眼,看到手腕上有一条小蛇停驻。这蛇儿又细又长,在她腕上转了一圈,就衔住自己的尾巴,一动不动了,身躯也慢慢转成耀眼的金色。乍看之下,就像一只制工精制的漂亮镯子。
好牛,神兽果然是可大可小、能屈能伸!不过这是什么意思?她拿眼神问长天。
“你既已醒来,它就没必要再守在无尽海眼之中了。”他换了个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倚在他怀里,才驭空而起,“接下来你身体不便,让它贴身护着你好了。”
手上盘着一条活生生的蛇,尤其她知道这就是巴蛇他老人家的真身,说心里不惴惴然是不可能的。幸好这条小蛇衔尾伪装成金镯子之后,就再也不曾动弹,扮演得十分尽责。于是她安心地伏在他怀中,享受公主抱的待遇。
她如今神魂疲备,意识却是亢奋地,长天穿过无尽海眼时,一低头看到她眼中满溢的好奇,不禁低头轻声道:“这是无尽海眼,南赡部洲六大禁地之一,人们都以为它吞噬生灵,其实里面别有洞天。若能穿过这两层甬道平安无事,就到了方才那片生命之海。那里是海洋精华之所在,可孕育万物。”
她恍然大悟。难怪这海水看起来闻起来都有些古怪,原来其气味类似于羊水!
他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从海眼之中穿出,虚空踏在了浩瀚无际的海面之上。
海眼仍是张大了巨口,海水奔腾而下,形若瀑布。此时一轮弯月垂挂天边,散发着幽冷的光,将底下的洋面、海眼和两个人儿,都镀染上一层银光。
她清晰地望见了,月下的长天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你……出事之后,我原以为你已死去,哪知从中京出来之后,发现你身体仍然柔软,不曾僵硬。后来反复检查,才发现你身体之内还有一小股力量相护,保持着最后一缕生机不灭。于是我将你的身体放在生命之海,任它助你恢复元气。”
宁小闲知道,自己最后的记忆只到他挥剑斩断了缚龙索那一瞬间。当时她抱定了必死之心,尚未虑及他的心情。现在再看到他,才知道她的撒手而去会带给他多深沉的伤害,想到这里,她心尖儿都疼。
对不起,她在心底偷偷说道。
长天垂眸,恰好看到她愧疚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
惟有她,才能令他的世界色彩斑斓。只要她能醒来,他什么代价也愿意付出的。
长天现在使出来的神通,她也会,正是缩地成寸。只不过她每次使用必定耗费大量神力,距离不过十余米,哪像他这样随随便便一步跨出去,就是数百米之遥?周遭的景物都连成了直线,飕飕飕被抛到了脑后。
她今日心情起伏跌宕,神魂消耗很大,这样的景致看起来又太催眠,所以没过多时,就慢慢阖上了眼,在他怀中重新睡去。
她睡得倒香,长天返回隐流后,逸仙居却是一片人仰马翻。
神君大人抱着女主人回来了!
这情景也不知被多少人当场看见了,当下整个隐流腹地就像原本平静的池塘被投入了石块,消息像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往外迅速传播。
长天一人独居时喜欢清静,所以逸仙居虽然布设精巧,但一直便是冰冷安静的。现在她既已回归,身体又弱,仆从们就赶忙烧起炭火、点起熏香,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意盎然。又过不多时,外事堂也得了消息,知道原堂主已然返回,于是流水价地送上各类物什,很快将整座逸仙居妆饰得焕然一新。
长天将她抱到床上,替她换过一套衣物,再拉过锦被盖好,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才转身离去。他还有诸多杂务缠身,趁着她熟睡,要赶紧去办完,比如他方才强行离开的晚宴。
他才踏出逸仙居,就淡淡道:“守卫力量加三倍,蚊蝇皆不可进。”今时不同与往,想要她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才将真身放到她腕上实时保护。
自有人出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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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时辰后,长天再度踏入她房里,看到她眼中闪过喜悦,随后是薄嗔。婢女已经将她扶起坐好,身后还垫了数个软枕。
他扫过案几上的汤药,剑眉顿时皱起:“养魂汤怎么还没喂下?”
他略有不悦,房内的气温就像低了好几度。随侍在侧的婢女吓得簌簌发抖,赶紧答道:“婢女喂了,可是宁大人她,她吞不下去。”
是了,他怎么忽略了她的咽肌无力,根本也吞不下汤水?他收敛怒色,挥退了左右,信手拾起了药碗,慢条斯理道:
“在白玉京内,你燃烧了神魂?”
宁小闲吓了一跳,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肯和他对视。这话里,有杀气啊!
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着他:“所以,当时你不肯过来?”
他的金眸看起来凶光赫赫啊。她赶紧眨巴了两下眼睛。哪里哪里,那时她是当真没力气爬过去了。
她就差将心虚两字写在眼里了。长天哼了一声,抿了一大口药汁,随后低头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渡了过去。婢女说得没错,她周身动弹不得,包括咽肌都不能工作,的确无法吞咽。长天伸手在她喉间轻巧地抚了两下,她终于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他手法精巧,令她能够吞咽下去,却不会被呛了气管。
若她能作出表情,一定会把脸皱得像包子。这药真是苦得没朋友了!她倒也罢了,可是长天的脸是用精铁打成的么,这么苦到了心里的药,他抿在嘴里居然面无表情,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已分辨出,熬好的药汁里面俱是温养神魂的药物,样样身价不菲,以她的本事,大概能分辨出十之八九。
这般让人喂药,真像个残废。她红着脸,闷闷不乐。话说现在她身处何地?她识得这是巴蛇森林,可她不记得见过这栋房屋。她一醒来就感受到华屋美榻的舒适,这里的摆件精巧、家私讲究,不输给任何豪门巨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博古摆上摆着的六角紫金炉子,她闻得出里面熏的是白沉香,食指那么长一截就价值千两纹银!
隐流里,有这样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到底熟睡了多久?服侍在侧的婢女,也不知道怕的是长天还是她,从头到尾一字未吭。她身不能动,但五感还在,已可感觉到屋外影影绰绰还有不少人,身上却无杀气,想必是守卫了,可是这么大半天过去了,却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这里里外外,安静得连钢针掉下来都能听到,真真是要把她逼疯了!
他像是知道她心头所想,一本正经道:“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么?”
宁小闲赶紧眨了一下眼。
长天沉重道:“你当时燃烧的神魂中,几乎只剩下中枢魄健在,其他数魄都已经付之一炬。中枢魄掌管过往记忆,我现下将你救回,你也就还能记得我,然而掌管行动的神魄俱已被你烧掉,所以……”
所以,她现在动弹不得,今后也会……动弹不得?那她现在的情况算什么,高位截瘫?无论在华夏还是这个世界,她都见过这种伤残的病人,高位截瘫一般都会出现四肢瘫痪,受伤脊髓横断平面以下,肢体的感觉运动、反射完全消失,更严重者,甚至膀胱、肛门括约肌功能都会完全丧失。
她才不想变成这样一个只有意识,却操控不了身体的活死人,这还不如全无意识的植物人呢。至少人家无知无觉,她呢,却要被束缚在这具无用的身躯里面,日复一日倍受煎熬!
听说高位截瘫的病人,还容易得褥疮!想到未来无数个日子里,自己连喝水都要他人服侍,还得像个煎饼似地被人翻来覆去,她就觉得目光发直!
长天不错眼地盯着她,果然望见她眼底深深的恐惧。很好,吓傻了,看来她已经想到可怕的后果了。
“现在,你后悔当初那般草率地燃烧神魂了么?”他伸指轻抚眼前细嫩光滑的脸蛋,低哑地问道。他原本只想惩罚她一下,哪知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
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儿,哪里能忍受这样可怕的伤残的未来?这问题,实在有些残忍。
得他这一句提示,宁小闲又回了神。她凝视着他,眼里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却是毫不犹豫地眨了两下眼。
她的确不知道燃烧神魂会带来这样可怕的后果。彼时在她心里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一死,哪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遭遇。然而若让她重来一回,她仍旧会这样做。若不曾燃烧了神魂,如何能换得他神完气足地站在这里?若让神魔狱落入了阴九幽之手,这妖人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呢,心高气傲的长天如何能够忍受?
她眼中的情愫太复杂,他却一一看懂了,心头顿时一热,这一口药汁喂完之后,就势卷住她的香舌,细细密密地吻了起来。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第一个深吻。他吻得那般小心,却又暗含着无限渴望。宁小闲感觉到他舌头的挑|逗和邀约,这般滑腻而温暖,可惜她无法回应,随后口齿之间满满地全是他的味道,连残余在口中的药汁都似乎不那么难喝了。
她身体无法移动,五官越发灵敏,被他这样亲了一会儿,只觉得神魂深处都暖了起来,格外舒适,好像连心中的恐惧都能暂时抛到一边儿去了。
于是,这证明了她的确是个色|女么,美色当前果然可以连命也不要了么?
长天结束这个深吻时,看到她眼中还有伤心之色,但眼光迷蒙,显然亦自陶醉,他心中也有些自得。
他轻轻咳了一声,嘴角上扬,只觉得心情从未这般好过:“其实,魂魄也可以修补的。你当时虽然烧坏了其他主魄,但用补魂之术,也勉强能够修补回来。”
她被亲得迷迷糊糊,他说完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她神魂上的伤,其实可以治好,她可以不变成高位截瘫的病人了?!
这魂淡啊,说话只说前半截的尿性又出来了,他是故意吓唬她的吧?!
在她恶狠狠的瞪视中,他快速将剩下的话说完了:“你现在无法动弹,不过是因为苏醒得太早,神魂还未能掌控身体的缘故。再过上几日,自然就好了。”
见她杏眼瞪得溜圆儿,薄嗔浅怒都写在里头,他心里痒痒地,低头去亲她眼睛,吓得她直闭眼。他顺势从眼角吻了下去,含住她小巧的耳垂,随后在雪白颈项上细细啃了几口。
久违的酥麻漫上心头。这家伙对付她最是拿手,现在她感谢自己的声带还不能发声了,否则又要发出那般羞人的声音。
他噙住小巧的下巴用力吮吸,直到她都感觉到微微刺痛才放开。
不须拿镜子来看,她都知道下巴上被种了草莓。他最拿手的就是趁人之危,欺负她一个手足无力的病号。
长天当然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他的吻越来越滚烫,似乎都能灼烧她的肌肤。在咬上她的咽喉时,他略带喘息道:“我想你甚久,快些好转!”
这是他一贯式的命令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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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争气得很,第三天傍晚就能发声了。
她说出来的第一个字是:“水。”久未开声,嗓音略带两分嘶哑。侍立在侧的婢女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欢天喜地地赶紧倒水去了。
结果两刻钟之后,长天就赶了过来。
他抚着她的下巴,笑吟吟道:“说两句话,给我听听。”眼底却有遗憾一闪而过。
这两天抱住她各种欺负,她连出声反抗都不能,只好凭传神的双眼来谴责他,真是太……有趣了。她的情绪都写在双眸中,根本隐藏不住,真不知道她击败过的那些敌人,为什么会折在她手下?再说现在咽部和面部肌肉恢复正常,说明她重新拥有了吞咽和进食的能力,以她的面皮之薄,被他口对口地喂药这种事恐怕是打死不肯的了。
宁小闲为之气结。这是逗小猫小狗的语气罢,他眼中的失望情绪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敏锐地逮住了。这个外表冰山、内里腹黑的男人,一定是嫌她好转得太快,他还没欺负个够本!
“不说!”她闷闷道,随后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你身上……有血气,与人动手了?”声音还有两分喑哑,却是越发流畅了。
长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鼻子很灵光嘛。”负责动手刑讯的是涂尽,他只是站在一边观看而已,只是忘了这丫头的嗅觉灵敏远超其他感官,这大概是贪吃鬼必备的属性。
她眼中露出两分担心:“外界不太平?”
他的小乖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世道的确不好,他不想她烦心,只待她伤势痊愈了,再说与她知吧。“偶有不开眼的小贼溜进来,无甚大事。”他轻描淡写。总有不开眼的蠢家伙,以为杀了她就能平息那许多纷争。
她对他了解甚深,知道他这般回复就是不愿她深究,当下转移话题道:“我想见见他们。”
“谁?”
她不说话,只是扁了扁嘴,有些负气。她返回隐流的消息,这两天大概是传遍了隐流腹地,不少老熟人想来探视,结果被长天一道命令全挡在逸仙居门外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便见客,可是长天白日很忙,通常不在她身边,只能夜里过来相陪。她越是不能动,时间也就显得越发地漫长难捱。
这三天来的百无赖聊,都快将她憋疯了!
长天也知道她过得不易,不过她性子原本过于跳脱,想在修仙路上再进一步,此刻恰是磨砺之机,所以也硬下心肠,不让她见人。此刻见了她这般模样,心下柔软,只好凑近了道:“张口。若亲得我满意,我便让你见一见青鸾。”其他人都是异性,她此刻身体不便,不能相见。
这只色|狼,果然无时不刻都不会放弃轻薄她的机会。宁小闲红着脸才微微张开檀口,他的薄唇就老实不客气地覆了上来,那柔软之物也借机顶了进来,缠住她的一阵逗弄吮吸。
果然她有了反应,尝起来才倍感香甜。长天甚是满意,口中忙个不停,还记得传音给她道:“小乖,须得让我满意。”
满意的标准是什么?她纠结了。才暗送丁香,对方就是一阵穷追猛咬,哪里还轮得到她表现?
这厮,太积极了。
结果她NG了无数次,最后还是长天心软终于肯放过她,所以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见着了青鸾。
青鸾快步走入这间香舍,第一眼见到宁小闲,目光为之一亮,随后脸上隐现梨涡,乃是在强忍笑意。
女主人双颊染晕、气色极好,尤其双唇红肿,水光润泽,极是诱人,显然刚刚才被采撷过。想起方才和长天大人错身而过,他脸上罕有的轻松,青鸾就知道这一对儿好事将近。
宁小闲脸色更红了,压住羞意板起脸,这才让青鸾勉强维持了面色的平静。
宁小闲往屋外看了一眼,轻声道:“青鸾,我沉睡了多久?”
她一上来就是这样沉重的话题,青鸾微微一怔,止住了笑容,也低声道:“快满三年了。”随后毫不意外地看到她小口微张,满面错愕。
三年,她居然沉睡了三年!莫怪她醒来之后,总有仿如隔世的感受,原来时间果然过去了很久呀。
这三年里,又发生了多少事情?
到底是练过真一诀。她闭目平复了一下心境,才接着缓缓道:“当日在白玉京之内,我顾不得七仔和鸠摩了。他俩后来如何?”
她开口先问这两人,青鸾心中即有暖流淌过:“鸠摩拖住了阴九幽的手下,连替身人偶都用掉了,最后力竭而亡。”
宁小闲“啊”了一声,心下难过。难怪当日白玉京内迷雾蒸腾的时候,她总觉得阴九幽的后着不会只有那么几下子,原来都被鸠摩舍生拖住了。她是渡劫前期修为,又满身剧毒,若真是舍了命地战斗,果然没有多少人能越过她这层防线。
青鸾见状赶紧接道:“不过鸠摩也出身凤族,有九死一生的天赋,虽然不像真正的凤凰那般强横,但重伤之后三次涅槃重生却是可以做到的。她早年与人争斗用过一次了,这是第二回生效。”
这些家伙跟着长天已久,说话都喜欢这样吊人?宁小闲一阵无语。
“长天大人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化为凤卵,与七仔共同被安置在白玉京的一间秘室之中。白玉京是华境广厦,若非大人与七仔有血誓感应,还真无从寻起。”青鸾说到这里,声音一顿,“鸠摩重化为卵,宛若重生,心盟血誓也就失效了。长天大人将这枚凤卵交给涂尽保管,念她忠心护主有功,要待她重新孵出之后,再令她自行选择去留。”
任何挟迫性的手段,都有漏洞。巴蛇用以约制隐流妖众的生长之力如此,阴九幽发明的心盟血誓也是如此。凤族独特的能力,令他们能在死后重得自由。
宁小闲心下唏嘘,遗漏了凤卵目前交在涂尽手中这样一个细节,接着问道:“长天自出了白玉京以后,又做了什么事?”
“天上居关闭了小千镜,长天大人强行破界闯出,切断了白玉京和小千镜的联系。”
她一怔:“那镜中世界的人呢?”她家长天不愧是专业搞破坏的。
青鸾道:“不清楚。多半是失陷在里面了吧?”她似乎鄙夷一笑,“伤了您的那个济世楼的楼主金无患,已经被神君大人所杀。天上居长老议席的长老们,大人因恼恨他们助阴九幽为虐,强行从白玉京闯出时,就没有将他们带出。我们离开中京之前,督务局派人前来拦截,神君大人带领兄弟们杀出重围。那一晚血流成河,我自入隐流以来,还从未打过那般惨烈的战役。”
她带去中京的隐卫才有多少人?身为地头蛇的督务局,又能派出多少人来阻截?两边人数根本不对等,再说中京之内向来卧虎藏龙……遥想那般浴血鏖战的景象,都能让人心动神移,呼吸难以自已。
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闯出来的?
青鸾借机瞄了瞄她的脸色道:“长天大人带着我们从中京返回隐流的路上,也遭遇了多次袭击。据大人分析,应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她用膝盖都能猜到是谁干的。“然后呢,他如何应付?”
“探明来犯的宗门,灭之。三次之后,就再也没人来寻我们晦气了,就此安全返回隐流。”
“……”果然是长天会采用的手段啊,简单粗暴但是有效。青鸾脸上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来隐流这两年必是横行惯了。
说话间,外面有人来寻青鸾。
宁小闲躺在房中,倒是听得了大概,等到青鸾重新走入房内,她开口问道:“小阁主是谁?”
青鸾�
��不意外她听能到,此时正皱眉道:“北方的天凌阁盛产金石矿物,皆是炼器的重要原料。它家与我们隐流这几年来生意往来频繁,天凌阁的小阁主,每次都会亲自押运货物,往返巴蛇森林。她事情太多,每次接待她都要费上不少功夫。”
“哦。”宁小闲微微闭眼,显然有些乏了,“这位小阁主,是男是女?”
“女,名为晏聆雪。”青鸾偷眼看她,果然发现宁小闲眉心微微一动,“每一回前来,她都会求见神君大人。头一次神君大人还肯见她,后面这几回都是推拒了。方才外事堂来报,小阁主想找长天大人,谈谈明年矿物份额配给之事。”
一切外客在巴蛇森林的需求,都要通过外事堂上报。
晏聆雪么?宁小闲虽未见着这女子,但凭青鸾的只言片语,第六感已觉出这女人恐怕是想要染指她的东西了。
听这要求正大光明,然而意在不轨么?
“去吧,报给长天知道。”宁小闲笑了笑,合上眼,“我困啦,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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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聆雪轻轻打了两个喷嚏。
立在一旁的瓶儿担忧道:“这巴蛇森林太冷了,小姐可是染了点风寒?”
“怕是有人在嘀咕我。”晏聆雪摇了摇头道,“这两日巴蛇森林中似乎有暗流汹涌,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们应知却不知之事?”
正巧有侍女走了进来,向晏聆雪欠身行礼,笑道:“我家大人有令,向所有宾客赠送灵茶三百斤、五百年朱果十枚、玉膏三十封。请小阁主派人查收。”她后头跟着几名隐卫,一言不发地放下了几个红木箱子。如朱果、玉膏这类小物,用的也是红色锦漆盒子盛装,显得十分喜气。
晏聆雪奇道:“可是宗内遇着了什么好事?”撼天神君那人冷面冷情,居然会突然下令送客人东西,显然宗内是发生了大事,并且还是好事。
这侍女露齿一笑,显然也是喜不自胜:“小阁主当真聪慧!我家女主人已然苏醒,这的确是宗内的大喜之事,神君大人愿与贵宾共享喜乐,他令我等对贵宾言道:区区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晏聆雪脑中嗡地一响。
神君大人喜欢的那女子,居然醒了?早不醒晚不醒,恰好在这当口。可她还没能令长天大人多看她一眼,这女人就已醒来,自己以后的希望,岂非更加渺茫?
她不要如此,她不愿如此!
她脑海中一片迷乱,还是瓶儿代她收了礼物,随后从怀中取了两块灵石将这侍女打发了,回头见着她脸色,着急地轻晃她胳膊道:“小姐,小姐,您别吓我!”
晏聆雪被她晃了两下,美眸才看过来,仍是充满了一片迷茫之色:“你不知道,我自三年前在中京看到他。他领着隐流的妖怪,以几十人对中京的数百人卫队,居然还硬生生占了上风。他谈笑杀人时,那般的风华绝世,那般的英雄气概。他,他挥剑的模样,这几年时常在我梦里出现,总能得这样的男子为道侣,我是死而无憾。”他又长得那般俊美,她每每午夜梦回,都要咬碎了帕子。哥哥也知道她对神君大人的念想,否则也不会每次都任她押运货物来隐流了。
瓶儿不满道:“小阁主,说什么生呀,死呀。这世上男人,您见过几个从一而终的?我们天凌阁在北方手握大权,隐流这几年屡屡与外部交战,法器武铠消耗很大,又岂能不重视与我们的结盟?神君大人的那位心上人若是心疼爱郎,心疼隐流,断不会阻在你和神君之间作梗。”
得她这一提醒,晏聆雪心中瘀梗渐消。她原本聪明,方才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现在静下心来,越发觉得瓶儿的说法可用。
她在屋内缓慢走了两圈,才缓缓道:“你说得不错,那般男子岂能让一个女人独占?我听说宁小闲其人原本也没什么根底,顶多在这隐流内有些人脉人气,她对神君的助力,断断是不如我的。再说,我又不与她处处争宠,只要求雨露均分就好。想来,她也未必就不肯了。”
她咬了咬唇,对瓶儿道:“去找外事堂,就说我想见一见她,请安排一次会面。”
见她重新冷静下来,瓶儿放下了心,笑嘻嘻道:“好嘞。神君大人看着不好说话,可是他对宁小闲如此之好,可见也不是真正铁石心肠的。她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您自然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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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接到外事堂的报告时,长天正在她房里,手里攥着两颗桂花糖。只待她将碗中的药喝了,就把糖塞进她口里。
多大了,吃个苦药还要三推四阻地,他也是满心无奈。
还没等宁小闲回答,他已经扬声道:“不准!去将这会面要求推掉!”
BOSS发话,立在院中的那名外事堂给事立刻大声应道“是”,连给宁小闲挽留的功夫都没有,一溜烟儿跑掉了。
这人也忒机灵了!宁小闲心中恨恨道,脸上却是一派好奇:“天凌阁的小阁主是哪一位,为何要见我?”
长天淡淡道:“只不过是这几年与隐流有生意往来的北方仙宗,我昨日将你苏醒的消息通告全宗,随后就接到了众多想要面见你的请求,都让我挡了回去。”
她扬了扬眉:“为什么?”他越是说得漫不经心,她越觉得其中有鬼,这纯粹就是女人的直觉。他轻易将话题带开,更让她心生警惕。
长天睨了她一眼,轻哼道:“你伤体未愈,脑袋以下的部分都不能动弹,这样去见宾客,岂非弱了我隐流的名头?”话虽如此,眼见她醋意横生,他心里却有几分爽快,当下将糖放进她口中。
她张口将糖接了,心里却笃定:长天虽然一如既往地毒舌,但他不淡定了!
她还没吃药呢,通常情况下是骗不到这两颗糖进嘴的。想到这里,她转了转眼珠,顺势卷起灵舌,轻轻吸住了他的指尖。
十指连心,他顿时感觉到她口中的温润湿软,偏生她还用舌头轻轻扫过他的指腹,那般若有若无的滋味撩人心扉。看着她的红唇嘟起,吮吻他手指的模样,长天顿时觉得小腹一紧。
他眸底的颜色变成暗金,俯下了身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小闲?”她这几日一直不曾主动,莫非现在是开窍了?
他一变成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对他的抵抗力就直线下降到-180了。只听他用这般性|感撩人的声音说话,她就觉得身子麻了半边——好吧,本来她身子就是麻的。不过至少在理智沦陷前,她还是赶紧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长天,我想沐浴了。”嘴里还含着一根手指,她说话有几分娇腻的含糊。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虽然长天每天都为她施放清洁术,但她生性喜水,从凡人时带来的习惯,更是觉得不沾水这般“干洗”根本洗不干净。现在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都恨不得赶紧泡进热水里去。
他顿时微微皱眉,似在考虑。她赶紧软声央求道:“带我去吧,我浑身都痒得很!”
他也知道她的习惯,于是不再拒绝,吩咐侍女们先行备汤,他自己俯身将她抱起,走了出去。
逸仙居后方即是专为此地主人建好的浴殿,两处以封闭的甬道相联,她只着中衣也没有外人会看到。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入浴殿,好奇张望之下,发现这里也承袭隐流一贯的风格,所谓浴殿,其实是一株空心的庞然巨木,直径都达到了近六十丈。这株巨木从外表看过去仍是郁郁蓊蓊,显然生机仍然旺盛,然而中间却是被掏空了改成浴殿。大概全南赡部洲除了隐流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宗派能够这般完美地驱动林木了。
殿内没有任何梁柱的支撑,更显厅堂广阔。只有几具楠木屏风,将泉眼彼此隔开。
巴蛇森林里的温泉数量不多,长天命人将最好的几口泉水引入浴殿之中,所以此时殿中除了常规的温泉之外,还有三种泉水,一种是青碧色的,色如美酒,久泡之后也如饮美酒,使人微醺,飘飘|欲仙;一种是乳白色,如同牛乳,常泡可使皮肤洁白细腻;还有一种是暗红色的,色若铁锈,不过这颜色虽然吓人,但于祛乏解躁别有神效。
他缓步走过赭褐色的平整地面,将宁小闲轻轻放在红泉边上,吩咐了一下侍女,转身就要走出去。泉水边上的地面一律用打磨平的暖石铺就,汲取了泉水的温度,永远保持在温暖状态,即使平躺其上,也不会觉得寒冷。
“长天。”她突然从背后叫住他。
长天站定了,微微侧头,等着她的下文。
眼看侍女走过来替她更衣,她咬了咬红唇,鼓足勇气,结果发出来的声音还是细若蚊蚋:“我不习惯旁人近身。”
他的身体都僵硬了,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似乎听到了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自制力,“咔嚓”一声碎成了八瓣。
这是她自找的!她伤势未愈,他才好不容易想君子一回的!
“都退下。”他沉声道,以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走了回去,不想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浴殿里,很快就更显空旷了。“吱嘎”一声闷响,侍女们很有眼色,临出去之前将殿门紧紧关闭。
他除了鞋袜,跳入泉中,趟着水走到她身边。
他走路自然没有声音,但水声却瞒不了人。她听着水面上的动静越来越近,忍不住闭起了眼,双颊飞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这浴殿中蒸腾的水汽所熏。
侍女只替她除了一半衣物,如今玉体横陈,酥胸半掩,他都能看到月白色中衣底下半遮半掩的雪白隆起,和平坦微凹的小腹,裤子被泉水打湿,紧紧地勾勒出修长浑圆的腿型。
长天凝望着她,喉结上下动了一动,轻轻抬手将她抱下来,一头青丝就慢慢浸入了泉水之中。三年未修剪,她的长发已经及踝,此刻妖妖娆娆地铺开,如丝如蛇,仿佛拥有生命。长天托在她脑后的大掌顺着穴位一路按下,力道均匀轻柔,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了浅浅低吟。
好舒服,三年未练,他这一手按摩的功夫却还娴熟依旧。她紧紧闭着眼,耳中只有水波汩汩,听不到身前人发出的半点声响,她知道,这个原本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正在替她浣发。在通体舒泰之中,她的紧张感也慢慢褪去,紧跟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困乏。
嗯?不能睡,她还有话想问他!
宁小闲一个激灵,蓦然睁开双目,正好和长天的眸光精准地对上。他板着脸,下颌上肌肉缩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眼中的金光却灿烂得能将她灼穿。
他正在解她的中衣,像在剥开最新鲜的荔枝。灵活的手指偶尔触到她的肌肤,带出一点点异样的感受。她发觉自己又想呻|吟了,赶紧咬住唇。
不过几息的功夫,她身上衣着尽去,不着寸缕。这具躯体若白玉雕成,在暗红色的泉水衬托下,几乎要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泉水顽皮地从她胸前浸过,很快又败给了这片隆起,退潮时落下了细细密密的水滴,仿佛情人的眼泪。长天死死盯着这些水珠从她娇躯上滑落,一瞬不瞬。
她觉得面若火烧,但更多的却是窃喜。她知道自己不是倾国之姿,但若论身材,却能打上连她自个儿都很满意的十分。
长天一声不吭,将她重新放回暖石上,抓起泉边的香露,开始替她涂抹全身。
那双温热的掌带有魔力,她在沉沦前赶紧先眨了眨眼:“长天?你怎么不脱衣服?”他直接跳下来的,现在还穿戴整齐呢。这不公平罢?
他闷哼了一声道:“你能帮我洗?”
“不能。”他火气好大。
“那就乖乖闭嘴。”
他的声音何止不悦,简直就是戾气十足,手下却是轻柔依旧。宁小闲垂着眼,小声道:“你若不愿意帮我,现在叫侍女进来也可以呢。”
他一手工作不停,另一手伸指勾起她的下巴,金眸在她脸上仔细扫视:“小坏蛋,你到底想做什么?”明知道是以身饲狼,她现在还胆敢勾|引他?
她左瞟右瞧,就是不看他:“长天,若是,若是我身体一直便这样了,你还会对我有兴趣么?”
他皱眉道:“瞎想什么?你的身体会好转,不出五日。”
她更难过了,眼眶都泛红:“便是说,如果我一直都这样废物,你就会讨厌我了么?会另找别的女子么?”
“讨厌你?说得好极。”他都已经憋得这样辛苦了,她还要将他架在火上烤!长天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拖入水中,用力吻了起来,“现在便让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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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水汽弥漫,泉水的激荡已慢慢地平缓下来。
宁小闲跪伏在泉边的暖石上,雪白的背部弯成美好的形状,仿若绷紧的弓,长天从后面紧紧压住,埋首在她颈窝里,犹在重重喘息。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她耳上,一阵难耐的麻痒,可惜她不能转头避让。“不要。”她小声说道,长天却很干脆地噙住她的耳垂,用力咬了一口。
“哼……”她只呻|吟了半下,就再不敢开口了。方才她已经见识到了男人的欲|望有多可怕,现在可不想再招惹他。结果他亲着亲着,下面又有了反应。
感受到双腿间的小长天又要重振旗鼓,她忍不住呜咽一声。
她被吓坏了。长天咬牙命自己松开她的双腿,这才抽身而出。他将自己清理完毕,又替她草草洗好,换上了一套干净衣裳,这才抱起她,大步离开浴殿。
这一回,她终于安静下来不说话。长天一低头,看到她蜷在自己怀中,像魇足的猫,一双猫儿似的眼也骨碌碌直转,嘴角勾起,显然正在窃笑。
“你笑什么!”他冷声道,脸上却越来越红。
这个时候笑出声,他一定会活剥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