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汨罗送来的妖怪当中,狐妖、獾妖、兔妖、鼬妖都占了一半多,令她奇怪的是领队的真身居然是只大河马,每隔十来个时辰就得下水去泡一泡澡,幸好隐流里水域众多,不过这家伙算起账来倒是一把好手。宁小闲见着他的大嘴、阔肚,只好感叹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大约是汨罗事先耳提面命过了,赶来的这批妖怪个个低眉顺眼,对她毕恭毕敬。她随意测试了几个,用起来竟然都极趁手,不输给最油滑的人类。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家伙全都是妖怪——这可是宁小闲的特别要求。由于巴蛇之力的存在,被派来的妖怪只要呆满一个月就必须对隐流死心塌地,人类却没有这样的束缚,并且隐流长年封闭惯了,仍然不喜欢人类频频出现在自己的权力中心区域。汨罗心计灵巧,早已洞悉明白她的想法,所以派来的人都合她心意,也算是对她的一种示好。
宁小闲自然对他的好意心知肚明,可是这批人才的确是她急需,就是驰明城缺了这么多人一时也会遇上些麻烦。不过奉天府下有的是人才,汨罗再从他处调人,也是一样。
河马妖带队抵达的时候,宁小闲正在仙植园里中忙碌。
原本她的工作有大半都由鹤长老来做,可是鹤长老摇身一变为门主之后,再干这些事情就不合适了。她离开隐流的这段时间内,其职权其新提上来的两名副园长代理,他们原本都是丹师,也是她的老熟人了。不过巴蛇森林对外做起生意之后,整个仙植园就处于紧绷状态,每天不仅要划拨丹师前去帮忙,还要根据外事堂下的订单来配给丹药,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宁小闲在园中转了几圈之后,眉头紧锁。
在她看来,从短期而言,丹药销路大开是好事,因为入账银钱就多。可是从长远计,丹师们忙得再也没空钻研丹方、修行养性,反而丢掉了本职,未免得不偿失。何况表面的生意繁荣之下,掩盖了某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她先去看了血梧桐的近况,发现这株当初几乎耗尽息壤灵力的坑爹灵树长势良好,但由于之前遭遇过毁灭性打击,要再长出一个足以制成替身人偶的树杈来,却不知道还要多久。
然而其他药材的生长,就有些不如人意了,比如她居然看到一株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浇一次水,每次浇水却不能超过半升的千叶鬼眼藤处于半渴死状态,比如她看到龙象果树结出的熟果居然没人采摘,当着她的面掉进了泥土之中从此消失不见……宁园长终于大发雷霆了。园中虽然有妖童子和林卫,但他们只懂得执行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而任务分配这种主观性很强的工作还得由丹师们来完成。
她命人将值守仙园的丹师唤来询问,竟然遍寻不着,最后才知道此人不算擅离职守,而是临时被外事堂要去了,正在那里给要出具的货物查方子估价。
被外事堂要走了是么?她冷冷一笑,正要找某些人的麻烦呢。就在这时,驰明城派来的妖怪到了,手里有了这批人,她行事终于不再缚手缚脚。
她赶到外事堂的时候,那名值守丹师确实正和另一名炼器房的炼器师在后堂按图索骥,查货报价。巴蛇森林虽然药种比较齐全,却也不是包罗万有,某些特殊草药还是要靠买进的。外事堂的堂主和客人则坐在前堂,一边饮茶聊天,一边等待报价单出炉。
这名堂主名为披卢,是从炼器房调过去的,也认得宁小闲,看到她走进来的时候,明显一怔,她则扫了一眼客人。这么巧,貌似就是昨天进山时站在皇甫铭身边的那位“师叔”,也是本次朝云宗队伍的领队刘云峰。
她待披卢介绍完客人身份,才微笑道:“仙植园的灵草种植上出了些问题,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值守的丹师被唤到这里来了。园中无人不行,我只好过来将他带回去。”
披卢笑道:“宁园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灵草种植这种事,我们外行哪里懂啊,统统归于仙植园中所管,出了岔子怎能赖在我们头上。你看我们这里忙得团团转,丹师当真不好调走啊,贵客还坐在这里等着报价哪。”外事堂虽然成立仅有几个月,现下却是银钱进项最多的一个堂口。无论哪个时空,有钱的单位说话总是最牛气,他话语间隐隐就有些倨傲了。
宁小闲像是没听出来,只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他回去,我来替他查货。”
披卢吓了一跳道:“让你堂堂园长亲自查货,我们怎么好意思?”宁小闲却不管他,径直去了后堂。那名丹师抬头看到她,神色一颤,低头不敢吱声。他今日虽说是被调过来的,但心情却很雀跃,因为来外事堂这里验货还额外有回扣可拿的,否则丹师、炼丹师们为何人人这样积极,导致园内灵草荒废?如今看到顶头上司过来,他深知园长性子似软实硬,顿时噤若寒蝉。
她冲这人摆了摆手:“标货单给我,你立刻爬回去把园子里的事做好,今晚子时之前完不成,我就用你来试验新药。”
试园长的新药!前几次被园长抓去试药的倒霉蛋,到现在还留着后遗症呢,要知道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丹师面色大变,递上标货单后几乎是飞一般地逃走了,幸好他原身是只禽妖,出了外事堂可以变出翅膀飞走。披卢走进来,看到这名丹师只冲自己匆匆行了一礼就逃命似地跑掉,不禁脸色微变道:“宁园长,这样可不合规矩吧,我可是用调令将他调过来的……”
“规矩?调令?”宁小闲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就是仙植园的园长,可我怎么没看着调令?”
废话,下调令那一会儿,你压根儿还没回隐流好么?披卢腹诽两句,却知道自己理亏,因为这调令其实是几天前下发的,针对的也不是这名丹师——开玩笑,每天发一次调令,当他很闲么?所以他今次唤这名丹师前来,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了一声罢了,宁小闲若要他拿出调令来,还真没有。
所以他也只好轻咳了一声道:“许是还在程序中,没交到你手中。”
“或许吧。”宁小闲不纠结于此事也不理他,只拿过标货单看了两眼,已然有数,随后就是心中怒气滋长。原来这里的东西标价,比起她昨天看到的账册,至少要低一半!比如一株百味草,在这里的估价是七百灵石,而登入账册的买入价,则是一千六百灵石!也就是说,外事堂这帮家伙们买进货物的真实成本,远远少于登记在册的银钱。那么这中间的亏空哪里去了,用膝盖猜都能猜得出来!
她捺下心中怒气,不再和披卢多说,低头开始接替那名丹师的工作,查验起货物来。她已经看明白了,丹师给货物开出的价格,比起她在广成宫内看到的货价要高出百分之三十左右,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人家带着这些东西远道而来,人力物力时间成本,都要计算在内。她心里有数,神念又强大,下手清点的速度比那名丹师快了两倍不止。披卢原本怕她不懂其中的门道,估价太低,结果探头一看,也就放心走了出去。
站在边上的炼器师就看她口中念念有辞,然后在标货单上唰唰唰落笔如风,顿时倍感压力。
她正计到要紧处,身后突然有人啧啧道:“宁园长,你验东西的速度可真快!”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手中工作不停,笑道:“怎么,今天没有陪着你的小未婚妻?”
身后蹦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可不就是皇甫铭?他听了这话,表情一垮道;“刚才还缠着我,幸好被师姐叫去了。”
“你跟来外事堂作什么?这里的工作枯燥无聊,不适合小孩玩耍。”
他郁闷道:“不跟过来,就要被她缠上,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家伙是枚开心果,两天里令她笑得比以前都多。
她这心里话若让熟识皇甫铭的人知道了,保不准要吓掉大牙。皇甫小少爷的脾气,那是有名的暴躁和不讲理,翻脸如翻书,什么时候轮到他哄别人开心了?
“她能令你处处吃瘪,看来家世也不寻常。”
皇甫铭冷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她是济世楼金家的人。济世楼你听过没?”
济世楼?她手上动作为之一顿。难怪她总觉得金满妍这名字有些耳熟。济世楼那位刁蛮的大小姐、汨罗的未婚妻,岂非就叫做金满意?“她是金满意的什么人?”
“她是金满意的亲妹妹,济世楼楼主的女儿。”皇甫铭答完才反应过来,顿时板起了脸,“啊,你知道济世楼,却居然没听过我镜海王府的名号?”
宁小闲没管他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暗一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