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师叔祖瞥了他一眼道:“倒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儿。这么说来,风闻伯当真相信抓来一个小小女子,就能令隐流和奉天府都就范?”
于兴腾低头,状甚恭敬:“师父认为,抓着这妖女在手,未必可致对面联军退兵,却当真可令撼天神君和汨罗投鼠忌器。”
狄师叔祖难以置信道:“你们居然还真相信?”这世上真会有男人为了区区女人,放弃洪图霸业?他活了这么久,怎么从没见过?可是既然应承了门派的这桩差事,他也是不得不做。他心里冷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坐下来道,“于兴腾,去将车门打开。”
毕竟自忖身份,不愿亲自动手。
他心里虽觉得拿这么大阵仗对付一个小姑娘是小题大作,然而当真要打开赤金大车的车门时,却没有丝毫轻慢之心,反倒是赞同孙尚妙的这番严谨布局。身畔这些弟子不了解,然而到了他现在这境界,真正明白什么叫“人上有人,山外有山”,若说撼天神君能隔着百里之遥寻到宁小闲的下落,他也压根儿不觉得奇怪,神境大能的本事通天彻地,不是普通修仙者能够想象,再说这世上还有玄奥无比的卜算之术,甚至不须到神境就能推算出要寻找之人的下落,若没有这阵法相护,说不定撼天神君很快就找上门来。
于兴腾应了一声,走到车门前,先是深吸一口气提起全身灵力。这才唰地一下拉开车门,同时身形往外飘出。
凭心而论,这一下动作很是潇洒。若有人躲在里头攻击,这就能够避让过去。
然而,并没有。
他只见着了一双明亮的眼眸。这眼黑白分明,极清澈、极悠远,在黑暗的车厢中似乎也闪动着温润的光。
不知怎地,在这双眼眸的默默注视下,他突然生出了自卑。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才好。
光线虽暗,园中众人也都能看到,这双眸子的主人眉儿弯弯。坐在车厢中腰背挺得笔直,脑后松松挽了个发髻,几绺青丝偷偷垂下,更衬得玉颈雪白。弯出一个雅致而优美的弧度。
在众人环伺之时。在这狼藉一片的车厢中,这女子身上却带着楚楚可怜的风韵。她的面貌说不上绝美,却让人心底有怜惜之意油然而生,只觉得是自己这许多大男人欺负了她,好生过意不去。
一片安静当中,狄师叔祖突然出声道:“宁小闲。”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这女子虽然让人望之爱怜,但身上那淡淡的威严却逃不过他的眼,那是身居高位才能养成的气度。他这时已可肯定。这女子若不是宁小闲,谁是?
宁小闲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于兴腾轻咳一声道:“这是我狄师叔祖……”
宁小闲打断道:“我问的是他。”声音虽然轻柔。却准确至极地扎在他咬字断句当中,恰如一击断流,卡得他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于兴腾张了张口,余下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这妖女,真有些本事。狄师叔祖瞪了于兴腾一眼道:“敝人狄致远。”
“广成宫的五位太上尊者之一?”宁小闲唇角扬起一抹苦笑,“阴九幽还真看得起我。我都重伤若此,他居然还派了仙人来对付我。”
她这话在狄致远耳中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他冷冷道:“你还未够资格让我出手。”
“是么?”宁小闲伸手将秀发捋到了耳后去,轻笑出声,“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狄致远面皮一动,像是动怒,却还是忍下了气。她说得没错,大尊者派给他的任务,就是押送这小姑娘返回派中。其实他极是抵触“押送”这两个字,毕竟真正押送她的是他这些徒子徒孙,他不过是在一旁镇镇场子罢了。可无论怎么说,他是堂堂仙人,却要拎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上广成宫,传出去于他名声确实不好听。
然而这命令来自大尊者,他不好违抗。
“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狄致远哼了一声道,“观你气色,倒不像重伤之人。”
她的状态,瞒不过渡了天劫的仙人,宁小闲也没打算瞒,只笑了笑道:“观你面貌,果然是个不常管事的。”她身负神力,普通修仙者观不出她的真实修为。不过伤势早愈,气色自然和病人不一样。
狄致远右眼角一跳,冷冷道:“此话何意?”
“不然以仙人之尊,怎会被人支使得团团转?”她用清脆的声音、慵懒的语调,说出这样不客气的话来,于兴腾立刻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他不知道这姑娘是观察入微还是歪打正着,狄致远在广成宫内一贯清修,一闭关就是十年、百年而计,确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且他的性子颇为高傲,这回若不是大尊者的态度出奇地强硬,令他违拗不得,原是不愿来做这般掉价之事。
在他想来,这姑娘若是束手就擒,安安份份地随他们返回广成宫去,他也不会落个以大欺小的恶名。
宁小闲口中说得虽不客气,心里却急得要命,她还没自大到以为能够打得过仙人。车门一开就见着狄致远,她也吓了一跳。
广成宫既是隐流此行的主要对手,那么关于这个仙派的资料她也研读了很久,对狄致远当然有印象。此人平素低调,约莫于七百年前渡劫成仙,外界却没几人知晓。不过跻身仙境之后,广成宫的太上尊者就又多出来一位。
虽然是敬陪五座之末,但能通过天劫的考验,仙人的本事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她对上他,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真是该死,那家伙就是不靠谱,不想让他跟着的时候,他就和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现在是他该出现的紧要关头,这魂淡却连人影都见不着。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她蹲在赤金大车内,就想把幕后黑手给钓出来,可是就算她精明多智,也决计想不到,塞在赤金大车缝隙里的那几粒细小的草籽,居然让人给挑出去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