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物是人非。昔时的中二少年,如今将为人父。
哪怕是神经粗壮如七仔,这时也忍不住要唏嘘。
宁小闲笑了笑,任性地换了一个话题:“其他战场的情况怎样?”
“战盟成员有十七、八位紧急求援,神君大人一直忙到我出发前才将增援安排好。”七仔幽幽道,“天隙开放太多,南赡部洲全线告急。就算全天下的仙宗合力,也没法将这些洞口都堵起来。就我出发前所知,已经有九十六个天隙失守,二十七个仙宗被灭门。”
哪怕事先早有预估,宁小闲听到这样的结果,心中还是沉甸甸地。仙宗的失守,就代表着蛮人的进驻。蛮人一旦站稳脚跟,变客场为主场,真正残酷的战争才会到来。
到得那时,又有多少仙宗是做好了准备?
不过这些麻烦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现在的好消息是,她终于可以回去见夫君了。想起长天,她心里暖乎乎地,只觉自己又好久不曾嗅到他熟悉的味道。
也不知他在战场上可曾受伤?巴蛇虽然强大,可是泛大陆之战高手如云,蛮人的神境没一个好果子,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场硬仗要打。
“也不知中京如何了?”
“现在那里变作了神山,青鸾按您的意思,将难民都安置到了神山里去,这才有空抽手处理别的事务。”
宁小闲摇了摇头:“不过是权宜之计,神山不适合人类居住。”数量这样庞大的难民,她也无法可施,最主要的原因是遭灾的中京并不在隐流的地界里,想要将他们全部消化完毕,主要倚靠附近的仙宗。否则这么一百多万陷于水深火热当中的流民,只要拉他们一把,令他们有一屋可以蔽身,有一餐可以免饥,有一衣可以御寒,他们就会感激涕零,不知道滋生多少纯净的信仰。
最重要的是,人都有乡愁,都要落叶归根。哪怕她有意将这数百万流民带走,对方也未必同意迁去比天边还远的西部地区。
这事终归还要仰赖中部仙宗来解决。可是现在整个南赡部洲战况最激烈的就是中部地区了,各大小宗派对抗入侵者已经自身难保,哪个还有心力去安顿凡人?
原本天底下最富庶的中京居民,变作了南赡部洲之战的第一批受害者。
神仙掐架,倒霉的一定是凡人。宁小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即使她现在贵为玄天娘娘,对多数人类的窘境依旧无计可施。
说话间,七仔开始下降高度了,宁小闲已经能望见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军营,以及更远处冒出的硝烟。
这里,就是逆风平原战场!
这一路上为了避开麻烦,七仔一直在三千丈以上高空飞行。以他的修为,自然有能力抗击乌顶山脉的罡风,所以基本是飞直线回来的,一路上经过六、七个战场,大小不一,共同点就是搏杀都很惨烈。
杀戮,正是当下南赡部洲的主旋律!
为策安全,七仔选取的降落地点,当然是战盟阵营的大后方了。既然顺利地飞到这里,两人的心情就都格外松快。尤其七仔基本完成了神君大人交待下来的任务,这时就轻鸣一声,对宁小闲道:“您先别告诉青鸾,我倒想看看她要将这好消息藏掖到什么时候!”
宁小闲笑嘻嘻应了一声“好”,对于给手下大将添堵一事毫无愧疚。
七仔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看西夜的宗主夫人也不像是个好饼。”
宁小闲当然知道,那女人到现在兀自记恨她:“怎么说?”连七仔这么个心大的货都能一眼看出来,晏聆雪对她的厌恶是有多么不加掩饰?
七仔哼了一声:“昨夜我在战斗中飞过摘星楼窗口,恰好见到她正在烧草人。草人基本都被烧糊了,胸前贴的字条也被烧掉大半,只露出半个‘闲’字。就这么一瞥之后,火舌就将字条吞没了。我本想进去揍她一顿,又赶着上战场,再说那毕竟是西夜的宗主夫人。”他虽然冲动,却也明白宁小闲花费宝贵的时间帮着郎青守城是有所图谋,他当然不能因为一张烧得渣都不剩的字条子就把人家老婆暴打一顿,毁了宁小闲的计划。
“烧草人?”宁小闲皱眉,心底恚怒暗生。以她现在见识,当然知道烧草人是多么恶毒的一个举动。这仇恨可不是至死方休,而是希望对头死后还要下焦土地狱,永世受苦。
要知道昨夜今晨,宁小闲都在为西夜的战争尽心尽力,怎么说也是帮了郎青大忙。晏聆雪竟然这样不知好歹!
宁小闲想了想,忽然疑道:“不对。她没有我的发丝和精血,也没有我的物件,甚至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知,如何能做起巫毒人偶?”想制成诅咒人偶,须滴上对头的精血或者嵌入发丝,至不济也要有这人用过的物件。如果这三样都没有,至少也要写上人家的生辰八字夹进去,不过效力因之大减。宁小闲的生辰八字,连她自己在内当世知道的都不会超过三个,并且哪一个都不可能透露给晏聆雪知晓,后者绝不可能弄到这样的情报。
晏聆雪的道行虽然不高,这样的基本常识却不可能不知。所以,她到底在作什么?
宁小闲下意识觉出,那一定与自己有关。
七仔呸了一声:“她总不可能在给您祈福罢?这女人尖鼻高颧,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晏聆雪和宁小闲之间的过节,青鸾早就说给他听过,他从来帮亲不帮理,此后就怎么看晏聆雪怎么不顺眼。
最后一个“西”字还未说出口,周围的空间忽然微微扭曲。
那扭曲的程度微小得几乎可以不计,就只是扑面而来的风突然停滞一下罢了。若非宁小闲敏|感,甚至都无所觉。可是紧接着,她和七仔心底却都不约而同地泛起一丝战栗。
那感觉就好似自己只不过是天上一只小小雀鸟,却被最老练、最冷酷的猎手盯住的惶恐,甚至身形都被对方完全锁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