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她小小吃惊。三军虽然并进,但彼此之间并不玩混搭啊,从火工营到奉天府的大帐,走路来回至少也要半个多时辰。
汨罗的气色倒是一如既往,一来就有若春风拂面,半点也不显出焦急的模样,看起来确招人恨。
领路的侍卫道:“我在恭请府主的路上,巧遇府主大人也往这里行走。”
她挥了挥手,侍卫就退了下去。汨罗和长天相看两厌,除非召集中军会议,否则等闲不会见面。她心知肚明,这么一大早还无甚会议要开,汨罗往这里来,只可能是来找她的。
她坐在案后,以手支颐,显出了十足的苦恼:“府主大人一早前来,有何要务?”
“无事就不可以登三宝殿了?”她这帐内现下没有婢女随侍,汨罗环顾左右,见到帐篷角落的矮桌边有精致红泥凉炉一具,上头的鹤嘴壶水汽氤氲,显然是灌饱了热水慢慢焙着,于是自行走到角桌边,随手取了茶具煎茶。
他动作娴熟,修长白晳的手掌翻转间带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显然是深谙此道。
宁小闲叹了口气道:“奉天府这些天也被截了六、七支运粮的队伍罢?”
汨罗应声道:“确是如此。广成宫在地界内严防死守,唯恐让我们多吃了几口去。”
“奉天府的余粮,还够吃多少日?”偌大一个妖宗,总不会半点干粮不带。
茶已煎好。汨罗取两只白玉杯,将清澈透亮的茶汤快速注入其中:“军中后勤,我甚少过问,你若想仔细了解,我唤人与你对接便是。”
他坐奉天府头把交椅,后勤琐事自然有专人去处理,通常情况下用不着他去费心。
然而那是指通常情况。宁小闲找出广成宫的绝户令,往他一指,这纸片儿就飘飘飞起,直往汨罗飞去,而后被他接在手里:“广成宫早我们一步,在方圆六七百里之内早将食物搜刮得异常干净,运去驻地当中储存起来。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若是后面这一百来万人吃不上饭,麻烦可就大了。”这个问题在短时间内未必显现,可是一旦暴露出来之后,那就是刻不容缓需要解决的大麻烦。
汨罗接过来看了两眼,伸手将白玉杯递到她面前:“确也耳闻此事,来,请用。”
放在她面前这盏茶水,细白瓷底更衬出汤色清亮,袅袅腾起的水汽送来灵茶特有的芳香。宁小闲目光一凝,不为别的,乃是这茶水的煎制之法。
时下南赡部洲主流的煮茶之法,仍是在茶汤中加入薄荷、盐、红枣、桔子甚至是葱姜来缓解其天然的涩味。宁小闲来自华夏,那里的制茶和饮茶工艺早就发展得更加先进,因此她向来只饮清茶,算是较少有的一种偏好了。然而她方才注意到汨罗却是将沸水静置一旁,等备茶完毕再行加工,此时水温已经降到了七十度左右,最适宜冲泡。并且其煎茶手法乃是先往壶中注入三分之一水量温润茶叶,随后注水至七分满,再静置十息左右才开汤奉茶。
这样煮出来的茶水,其香清正、袭人,其味甘冽、酽醇,汤水亦是清澈见底,不过这是她自己特有的习惯,身边婢女熟知她的喜好,也会这样煮茶,外人却无从了解。汨罗做完这一套规定动作,却是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也不知动手多少次了。
汨罗见她只盯着茶汤看,却不端起来饮用,不由得笑道:“赏个面子?女子当中能得我亲手奉茶的,你可是头一个。”
这话说得甚是狂傲自大,宁小闲却是露齿一笑,举起白玉杯,浅浅啜了。
果然香气隽永,齿颊留香,就是她自己来烹,也不过就是这种水准了。此时若说她不感动,那是假的。有个男人肯花功夫知其所好,并且肯花力气投其所好,那是当真用心了。
男女之间,难就难在心意二字。
不过她随即就将心头这点感动压了下去,伸手叩了叩案头:“好茶。不过府主大人今日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奉茶一杯罢?”
她方才灿然一笑,汨罗已经收在眼底,此刻端正了脸色道:“若是煮一杯茶就能博美人一笑,天天这样跑上数趟又有何妨?咳,莫恼,莫恼,我却有个好消息要给你——”
“我已经知会了附近仙宗,请他们运些粮食过来。”
这话说出来,他就看到宁小闲果然目光晶亮:“然后?”
汨罗举起另一只杯子,饮了一口清茶:“然后他们就有些为难了。”
宁小闲微微一哂。广成宫挨揍,分布在它附近的大小仙宗不是声援就是保持中立,若是哪一个不开眼到公开支持隐流阵营,恐怕联军未至,这个仙宗就先被广成宫分化或者扑灭。非常时期,它可不会留个心腹隐患在侧。
汨罗这一次申援,自然是向那些保持了中立的仙宗发出的了。这可也真是让人家为难至极:
若是帮了联军,万一广成宫坚持到最后赢了,那么以后自己还要不要在广成宫眼皮子底下混了?
若是不帮联军,隐流倒还好说,这仗打完总要返回西南巴蛇森林老巢,从此天高皇帝远,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奉天府和朝云宗却是本土势力啊,人家此刻有求于己的时候不伸手帮忙,等到广成宫被打下来了,这两位还能容自己得个好儿?
所以汨罗这一声粮援传出去,立刻就是将这些仙宗架在火上烤了。两大巨头掐架,难免就有群伤,这些小个子却要偏帮哪一边才好呢?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就要被迫站排了,宗派的掌门人估计都要愁得掉光头发。
当然别人家的苦处都不在宁小闲考虑的范围内了。她只关心:“结果如何?”
汨罗耸了耸肩道:“我往十二个仙宗发出了请求,直接拒绝的有三家,至今无回复的有五家,打马虎眼的两家,答应了借粮的两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