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听到裴远晟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水声太大，她听不太清。
不管了。
她猛然扭开门，冲进去一看，只见裴远晟闭着眼坐倒在地上，背靠着墙，一脸的水，衣服上也湿漉漉的，一大半是水，零星沾染了一点呕吐物。
洗手间此刻的味道当然没那么好闻。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是裴远晟的缘故，倒是并不让人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她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问：“……裴远晟？你怎么样了？说句话……”
裴远晟张开眼睛，黑眸中含着水光，眼角有点红，脸色又白得几乎透明，看上去像是被谁狠狠欺负了一顿似的。
“我没事……”
“……除了没事你还会说什么……”
唐笑简直无力吐槽了。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那什么样才算有事啊？
“……有点晕。”
裴远晟半睁着眼，眼神有点迷蒙。
“走吧，别坐地上了，地上冷，我扶你去沙发上。”
唐笑说着，试图去搀他。
但裴远晟却抬起胳膊仿佛是要制止她：“别碰我……”
唐笑：“……？”
“我身上脏。”
他低声说。
唐笑又好笑又好气地盯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是真的脏。”
裴远晟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看样子，他现在是十足的嫌弃自己了。
唐笑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服了你了……不过放心，我不嫌弃你，以前在医院什么样的我没见过……”
之前接急诊还见过一群喝了酒的人拿刀互砍，据说是一般吐一边砍，最后送医院来的时候一个个身上又是血又是呕吐物呢！
还不是他们这些医护人员给处理了？
裴远晟身上这点儿……根本算不了什么。
裴远晟白着一张脸，眉心微拧，在唐笑惊讶的目光中，费力地把自己身上沾了水渍和零星呕吐物的大衣给脱了下来。
然后一抬手，把脖子上系着的宝蓝色戒指绒围巾也给扯了下来。
“……裴远晟？”
“笑笑……扶我起来。”
裴远晟靠在墙上低声道。
唐笑连忙搀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吐完之后他的身体更加虚软了，唐笑必须咬牙使出全部力气才能撑住他。
她扶着他朝客厅沙发走去，怕他又开始自我嫌弃，一边走一边说道：“裴远晟其实你一点儿都不脏，也一点儿都不臭，真的——我绝对没有嫌弃你。”
“嗯……”
他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虚弱地笑了下，想说什么，又像是没有力气开口。
唐笑扶着他在沙发上躺下来。
他平躺在沙发上，唐笑把他放上去时是什么姿势，他就是什么姿势，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一场呕吐给抽空了，此刻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唐笑，酝酿了片刻，像是终于攒出一些气力来，终于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笑笑，帮我给慕子豪打电话。”
“可是，慕子豪好像说过他今晚早睡……？”
唐笑眨眨眼，意识到慕子豪很可能是在骗
她。
而且，慕子豪是裴远晟的管家，就算慕子豪已经睡了，裴远晟叫他来，他也得马上从床上爬起来马不停蹄地赶来。
裴远晟眼中透出揶揄的笑意：“你不想让我走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
“……闭嘴。”
唐笑瞪他一眼，要不是看他可怜兮兮的，真想揍他。
唐笑拿出手机给慕子豪打电话，结果电话刚拨出去，窗外突然“嘭——”的一声。
“啊！”
唐笑吓得一抖，手机啪嗒落在了地毯上。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唐笑情不自禁地朝窗边看过去，只见一道闪电划过，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倾盆大雨骤然落下。
“唐小姐？”
地上的手机里响起慕子豪的声音。
唐笑连忙捡起手机，“慕管家，我是唐笑，裴远晟晚上喝吐了，现在在我家沙发上躺着——”
抬眼朝裴远晟看去，他穿着一件白色羊绒毛衣，垂着眼，一只手松松落在沙发边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一团雪。
“少爷吐了？”
慕子豪十分惊讶。
“嗯……他说头有点晕，估计没法自己走路了。你能来接下他吗？”
说话间，窗外“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天巨雷。
这种雷雨天，唐笑心里总是慌慌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阵寒意。
她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到窗前，果然发现窗户没关紧，那寒气就从窗户缝里透进来。
不过一小会儿，飘进来的雨水就濡湿了一片窗帘。
唐笑连忙歪着头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腾出手来关窗。
慕子豪略作思索，便道：“唐小姐，我看外面电闪雷鸣，怕是这场暴雨短时间内不会停歇了，你那边应该也下起雨了吧？”
唐笑“嗯”了一声，叹气道：“是啊，又是雷雨天。”
慕子豪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和唐笑说道：“唐小姐，方便的话，能否让少爷在你家借宿一晚？”
“……啊？”
唐笑愣住了。
“唐小姐，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冒昧了，但是，少爷身体不好，受寒的话很可能发烧，进而引起各种并发症……”
慕子豪说话间，窗外再次“咔嚓”“轰隆”几声巨响，以致于慕子豪的声音都中断了几秒。
唐笑听见手机里也同样有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
山里的暴风雨应该比城市中更加猛烈吧？唐笑猜想道。
“……而且，这种天气开车，恐怕不太安全。”
慕子豪声音沉重地说道。
唐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裴远晟。
他阖着眼似乎睡着了，也似乎是在假寐。
他这个人，又怕别人嫌弃他，自己又有洁癖，脏了的衣服是绝对不愿意穿在身上的。
本就是瘦瘦长长的一个人，此时上身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羊绒衫，看着整个人格外的单薄瘦削。
他这个样子走到楼下，怕是风一吹，就倒下了吧？
又或者，半路上就发起烧来……回家直接人事不省。
唐笑越想越觉得后怕。
慕子豪耐心地等了约莫半分钟，试探着问道：“唐小姐？”
“……嗯，我在。”
“如果我刚刚的请求过于冒昧，请唐小姐当做没听过，我即刻出发，去接少爷回来。”
慕子豪温声道。
“不用了。”
唐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这种恶劣的天气，她不能拿裴远晟和慕子豪二人的性命冒险。
且不说裴远晟会不会受寒，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
暴雨天气，又电闪雷鸣的，盘山公路上万一落下块巨石……可是要车毁人亡的。
“慕子豪，你早点休息吧，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家少爷的。”
唐笑轻声道。
“谢谢唐小姐，谢谢！”
慕子豪连声感激道。
“不客气，裴远晟本来就是我朋友。”
唐笑淡淡道。
“唐小姐……我还有一事相求。”
慕子豪犹豫道。
“嗯？什么事，你尽管说。”
“是这样的……”
慕子豪为难道：“我们家少爷每晚睡前必须热水泡澡，尤其是出了汗的话，穿着濡湿的衣服睡觉，夜里会发烧的。”
唐笑愣了下说：“可是……我家没有浴缸啊，淋浴行吗？”
“唐小姐，醉酒的人，恐怕不适合独自淋浴。”
慕子豪严肃地说。
唐笑心想，不能独自淋浴？可她也没办法陪他一起淋浴啊?
不过以他现在这个站都站不稳的状态……
倒确实没法自己洗澡。
那慕子豪的意思是……？
“慕管家，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家少爷擦身吧？”
唐笑压低了声音，即便如此，说到一半，脸颊就红了。
“不不……那太冒昧了。”
慕子豪连忙道：“麻烦唐小姐帮少爷准备热水和毛巾，可以吗？”
“嗯，这个没问题。”
唐笑舒了一口气说。
“谢谢唐小姐，今晚有劳了。”
慕子豪真心实意地道。
“没事，都认识这么久了，不用这么客气。”
唐笑说。
挂了电话，唐笑走回到沙发前，低头望着躺在沙发上的裴远晟说：“你的慕管家把你交给我了。”
裴远晟缓缓张开眼睛，神色懵懂：“……什么？”
唐笑蹲下来，平视着裴远晟，坏笑道：“我的意思是，今晚上你回不去了，怎么样，怕不怕？”
裴远晟微微拧眉，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怕？”
他对于回不去这件事，反倒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唐笑也没多想，只是装作一副阴森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恐吓道：“现在可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怎么样，怕不怕我欺负你？”
裴远晟蝶翅般的羽睫缓慢地扇动了几下，似乎在费力地理解唐笑话里的意思。
然后他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欺负我？”
“怎么欺负你？”
唐笑摸着下巴模仿起电视里的坏人模样，眯起眼睛将裴远晟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自然是……狠狠地欺负你咯！”
裴远晟浅色的唇角轻轻抿了下，似乎在忍住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嗯……那你要怎么狠狠的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