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剑手乱纷纷的开始收拾一地伤者,让这些在外北市中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凶汉们郁闷的是,这一地伤者,全是他们的人。不要说徐乐他们几个强者了,连朋冲那些人都没有一个擦破油皮的。这也是近些年来,北市侯手下从来未曾栽过的大跟头!
距离浣衣场远处,已经有外北市住民在探头探脑的观望,却没人敢发出一声。更有人向相反方向奔走,自然是去通风报信的。
那些剑手默不作声的抬起伤者,更有几人小心架起霍屠,草草给他包扎了创口。霍屠倒也硬气,身为东华武者,也有本命真元滋养伤处。霍屠推开了那些要架着他的人,低声布置了几十名人手留在这里监视浣衣场一干人等和徐乐几人动向,自己就带着其余败残剑手灰溜溜的离开此间,去寻那个什么北市侯去了。
霍屠这些人的动向,徐乐没有多看一眼,走回去拍拍几个兄弟肩膀,就走向站在那里神情复杂的朋冲。
这个刚才持弓在手,飞射自如的汉子,一旦厮杀结束,就恢复了那个微微佝偻着腰,一脸晦气色的老实巴交模样。
黑压压猬集在栅栏内外的数百少男少女,几百道目光都追随着徐乐身形而动。有感动,有敬佩,有激奋,有崇敬,甚或还有几道火辣辣的爱慕——有些少女实在开窍得太早了。
突然之间,这些少男少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无数手臂扬动。向着徐乐高喊:“是徐君上,是徐君上!”
“什么谈老大的手下,在徐君上面前,不堪一击!”
“姚匠没忘记我们!”
“徐君上,能教我本事么?我也想成为武者!”
“徐君上,下面做什么?是不是去掏谈老大老窝?”
听着这些少男少女的欢呼声如潮一般涌动,留在这里监视的那些剑手都脸色铁青,却强忍着不敢做声。而带队离开的霍屠,回头恨恨的扫视了几眼,一瘸一拐的加快了脚步。
徐乐笑着对这些激动万分的少男少女挥挥手,就走向朋冲,脸上仍然带笑,磨着牙齿压低声音道:“算我倒霉,给姚念和你顶了缸,把这事情接下来了。现在总该跟我说说你们和这侯爷之间恩怨的来龙去脉,省得还把我这个冤大头蒙在鼓里吧?”
朋冲畏缩的看看徐乐,徐乐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一副恨不得打他一顿解气的模样。朋冲咽了口唾沫,伸手肃客:“徐君,回去说话。小人当一一为徐君解说。”
看着朋冲延徐乐几人再度入内,这些少男少女分开一条道路,然后又欢呼雀跃的跟在身后。不时还有人回头,朝着那些只能看着的剑手挥舞着拳头示威。竟然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扬眉吐气。
几个岁数最小的孩子靠得近些,拖着鼻涕只是想朝徐乐身上贴。徐乐叹口气,弯腰伸手就抓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把将他举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小男孩吓得叫了半声接着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徐乐头顶咯咯直笑。
围在徐乐左近的少男少女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刘军他们几个,也都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手里。那些孩子顿时都兴奋起来,抱着犹带血腥气的几人胳膊不撒手,兴奋得小脸通红。
整个浣衣场中,就只听见小孩子咯咯的笑声。而所有人都在默然看着,每个人都神情复杂。
朋冲回头看了一眼徐乐在逗弄头顶孩子,转过头来佝偻着腰默然前行。
在人群奇异的沉默簇拥下,徐乐几人又回转到棚子前,徐乐才一把将头顶那个顽皮鬼揪下来,对他做个鬼脸:“玩儿去吧,哥哥还有事情做。谁欺负你只管跟哥哥说,哥哥去揍他!”
一边说徐乐一边浑身乱摸,可惜自己偏偏不是王登科,有随时随地变出零食的本事。只好遗憾的叹口气,朝那呆望自己的小孩子挤挤眼睛就走棚子去。
朋冲早就在棚内等候,低声道:“这孩子今年六岁,是东华秦人罪奴。父母亲给人买走,却将他丢在咸城奴市内,睡在奴市马粪堆里无人管。姚匠花了三枚铜方就将他买下来,那时浑身都是疮,只剩下一口气了。到了这里,几个丫头天天喂米汤擦洗疮口才将他性命救过来。现在又顽皮起来,浣衣场内,谁都拘管不了他。”
朋冲一边说话眼神中慈爱疼惜之情也随话语自然流露而出,徐乐吸口气,想想刚才那孩子在自己头上顽皮活泼样,实在很难想象他幼小年纪睡在马粪堆里浑身是疮只有一口气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朋冲叹口气:“我们都是姚匠从咸城奴市买下来的。我是最先一批中的,本来是鬼方被灭的追山部一个战士。当是背上受了重伤,也只有一口气,差点给那些奴市商人丢掉。姚匠那时候还在为商队扈卫,看我可怜,将我买下来了……这些年来,姚匠一直在奴市奔走,似乎在寻什么人,最后却买回了我们这些在奴市中气息奄奄的可怜人,或者是无人问津,奴市商人只等着自己死掉的幼小孩童。姚匠在秦国只是庶民身份,不得蓄养奴客,只得用尽积蓄在地价最便宜的外北市中经营起这么个浣衣场,还做点碾米磨面的生意…………将养我们这些可怜人……”
徐乐对朋冲这帮外北市中显得奇怪的人之来历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都是那姚念这些年来买下的奴客!
姚念不过是三水街一个铁匠,既没有身份蓄养奴客又没田庄安置他们。就将他们安排到外北市这个三不管的地方来。还弄了个浣衣场让他们勉强度日。
这姚念也算是奇人而有奇行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真是让人越来越好奇。
朋冲笑容苦涩,语音也干涩得很:“……我算是姚匠买回来时候有点勇力的,姚匠也指点了我一二,现在勉强算是锻体之阶第二境的修为。姚匠因为某些原因要经常留在岐阳城中。小人便在这里守着这些陆续而来的孩子们。浣衣场干的都是脏活儿苦活儿,碾米磨面收入也不多,勉强能敷衍着不饿死,姚匠也经常送钱来。大家虽然过得苦,但是互相护持,抱团度日,心里面也都还是有个穷快活……这些年来,孩子们渐渐长成了。几个女孩子当初来的时候脏兮兮的不成个模样,现在跟花骨朵也似,外北市的谈老大手下就看中了,要她们去谈老大场子中接客。就为这事,一直僵着。今日徐君到来,不知道此前是不是和他们有了冲突,谈老大的人以为徐君是小人请来的援手,所以才激出了刚才的冲突。”
徐乐对此事来龙去脉终于有了点头绪,不过还有些疑惑:“姚匠是有本事的,为什么自己不来为你们撑腰?”
朋冲奇怪的看着徐乐:“若不是姚匠,我们当初这些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如何能在外北市立足脚?如果不是姚匠让谈老大有些忌惮,那些人不早就过来抢人了?还僵持到现在?我们劳烦姚匠已多,他还有自己的大事未了,如何能时时让他守在这里?前些时日姚匠还去了趟咸城,这浣衣场中又添了四五个孩子,还有一个现在还躺在床上,只能喝点米汤。”
是,自己有大事要忙,要守着他那个倒霉铁匠铺,所以就将老子哄来了!而且怪不得姚念开口就是五百金方的学费,原来是有这么大个包袱!而且他欲言又止本来想求自己的,想必就是看自己的田庄能不能安置点这些少男少女吧。
当年姚念带着这些自己买回来的包袱,在外北市这龙蛇混杂地方立住脚,想来也是有些恶战。余威到现在还多少保护着这些人!自己替几个货选的这个老师,看来没选错!朋冲不都已经是锻体之阶第二境的武者了?自己还只是在第一境打转来着!
徐乐又问:“这侯爷到底是什么人?”
朋冲苦笑:“北市侯谈焞,十年前来到外北市。那时外北市中四金刚把持,不过两三年谈焞就已经干掉了四金刚,成了外北市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他手面极大,交游广阔,手下如霍屠这等人物,足有七八人之多。剑手更养了近千人。就是岐阳贵人,也多有事情求到谈焞那里。外北市以他为尊,所以都称他北市侯。”
老子堂堂下公士,现在私军还没影子。这个黑社会老大麾下就有近千剑手!
一时间徐乐忍不住就颇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朋冲看了徐乐一眼,缓缓开口道:“徐君,谈焞此人,虽然这些年外示和善。其实却是暴戾恣睢,睚眦必报之人!徐君今日伤了霍屠和数十剑手。在他的地盘上狠狠打了他的脸。谈焞如何能不报复?现在说不定就在召集人手,准备杀过来!徐君这个下公士身份,也不见得能护持住自己。还是早走为上!徐君能告之姚匠一声此间发生的事情,小人等就足感盛情了。”
徐乐没说话,回头看看在自己身后静静听着这番对话的几个弟兄。蔡恒文脸色阴沉沉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苏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刘军神情苦涩,只是叹气,却也没开口劝徐乐早走。
再看看棚子外面的那些少男少女,虽然他们自觉的离门口有些距离,可一双双炙热的目光还是通过门口投射进来。
那些岁数更小的孩子没什么顾忌,就在门口转来转去,咬着手指歪着头听着这番他们还不能理解的对话。看到徐乐目光转过来,几个小鬼头掉头就跑,不时还回头拖着鼻涕朝徐乐傻笑。
徐乐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郁闷到爆的表情。
“走个屁!别说废话了,我今天就守在这儿会会那个什么谈老大了。送点吃喝来,有点饿了…………你要是能遣人出去,让他去通知那姚匠吧。顺便告诉他一句,学费没了!”
~~~~~~~~~~~~~~~~~~~~~~~~~~~~~~~~~~~~~~~~从现在开始,正式恢复两更。还要争取将欠大家的五六章补上。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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