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草原一片悠然。
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回家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象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象没骨画那样,只用绿色渲染,没有用笔勾勒,于是,到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这种境界,既使人惊叹,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丽的小诗。在这境界里,连骏马与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象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
流淌在这醉美的景色之中,三人愉快的回到大毡包。
遥儿、高鱼儿和叶赫宇香娜把猎取的野味只留下两只雪鸡、又切下一条肥厚的羊腿,其它的都分给了拨来侍候他们的牧人,那是几位年少俊俏的狄人少女。
连着几天得到遥儿等人分给她们的猎物了,几个小姑娘真是开心极了,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们中唯一的男儿汉儿,看样子如果高鱼儿想学呼义,她们也是很愿意给他做箭靶的。
高鱼儿那闷骚的家伙大概是有点意动,用狄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家小姑娘搭讪了几句,但是那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儿叫人忍俊不禁。
“我说高大哥呀,你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就明说嘛,这样藏头露尾哪是男儿汉所为!”叶赫宇香娜不失时机的调笑了一句。
那正与高鱼儿说话的小姑娘被这一取笑,小丫头羞红着脸就跑掉了,只留下高鱼儿瞪着人家摇摇摆摆的小屁股一脸怅然。
这时,牛尨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遥儿便道:遥儿姑娘,我家公子请你马上去一趟!
遥儿看他一脸紧张,知道必有要事,立即随着他出了毡帐。
遥儿此时也是一身狄人装束,裹着娇小的身躯,略显粗犷之态,在牛尨的陪同下快步走向弥子暇的毡帐,行至半途忽然看见呼义傍着一位狄人少女,手里拿着个铜镯儿,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阵,便替她套在手腕上,趁那少女举腕自赏的功夫,悠悠自然的拉起了她的小手。
遥儿看得两眼一直,呼义这厮,简直就是一花心大萝卜!
遥儿走进弥子暇的毡帐时,只见帐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弥子暇,另一个是苏力坦,两人盘膝对坐,一脸沉郁。
牛尨搭起帐帘让遥儿进去后便放下帐帘儿守在了外面,遥儿看看二人,径直走去在弥子暇旁边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力坦闷声闷气地道:恐怕,我们要另迁他地了。
遥儿一惊,问道:为什么?
弥子暇淡淡地道:何止另迁他地,我们原本的计划,恐怕统统要成为泡影,须得从长计议了。
遥儿忍不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弥子暇道:苏力坦派去秘密求见卿陌的人,一到他府上,就被他捆绑起来,押去见狄王了,而且直接指出这是苏力坦的缓兵之计,应当抢在寒冬来临之前,出兵攻打敦煌窟谷,把西狄赶到荒郊野外拖死、冻死!
遥儿看向苏力坦,苏力坦懊恼地一捶大腿,恨声道:有奸细!有人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卿陌知道了!
遥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你告诉过什么人?
弥子暇哼了一声,苏力坦的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半晌才闷闷地道:本部的长老,还有其他几部的首领……
弥子暇道:问题是,你并没有要这些人守秘,所以全族人都知道了。
苏力坦脖子一梗道:我信任我的族人!
被弥子暇锐利的目光一瞪,苏力坦又缩了脖子,低声道:这种佯降的把戏,怎么能瞒着族人,不说的话难免有人弄假成真。你也不是不知道,各部落间,部落中上下之间,关系都疏散的很,想诈降总要通通气儿才行,不比你大齐的军队,令行禁止,不需要让他们知道理由。
弥子暇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遥儿道:如此说来,这奸细也无从查起了。
弥子暇道:奸细查不查的,现在并不重要。既然是举族皆知的一件事,这奸细说不定只是一个区区不言的小人物,甚至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于外人的都不一定。重要的是,现在要迁徙到哪里,才能没有损失地熬过这个寒冬。
另外就是,分化离间狄王和宰相之间的关系,也得再寻他策。我们的生存、对敌的分化,眼下都要重新考虑才成。看起来,仅是度过生存难关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
帐中一时沉闷下来,三人都低头不语。
苏力坦沉思一阵,便抬起头来看看弥子暇,看到弥子暇那阴沉的脸色,眼中希冀的光芒便渐渐黯淡下去,如是者几次,一直被他忽略一旁的遥儿忽然缓缓道:也许,我有一个办法!
弥子暇和苏力坦唰地一下把目光投向她,苏力坦忍不住道:你想到了迁徙的好去处?
遥儿一怔,道:这地域的形势,足下比我熟悉百倍,你都想不出好去处,我哪能想得出?
苏力坦也是一愣,道:不是迁徙,那你想了什么办法?
遥儿道:我这个办法,还不知道是否一定可行,不过,我刚才反复揣摩了一番,我想,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得以实施,那么,你就可以不必迁徙,分化瓦解狄人王相之间关系的计划也可以照旧进行。
这话一出口,连弥子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遥儿快说,有何妙计?
遥儿看了看门口,弥子暇道:放心,此地只有我的人,而我身边的人,绝对可靠!因为,没有人付得起收买他们的代价!
这句话很狂,但是遥儿却相信了他的保证,遥儿点了点头,道:记得快到淖尔水系的时候,弥兄叫小狼王呼义赶来相见,他一见我,便迎面一刀,说我乃是玲花千金叶赫宇香。
弥子暇疑道:不错,怎么?
遥儿道:人有相似,这倒不奇。我只是想知道,呼义识人的本领如何,他说我与那叶赫宇香一般无二,这话是否可靠?
弥子暇道:呼义与我早就相识,他识人的本领确是一绝,他说你与那叶赫宇香一般无二,那就不会错的。
遥儿道:狄人与我们中原人长得迥异,看帐外那些粗壮的狄人汉子就知道了,头发赫黄,鼻尖如锥,眼睛淡蓝,肤色黝黑……而再看那些狄人小姑娘,都是金发碧眼,下巴尖尖,鼻子翘翘,而我除了下巴尖之外,实无半点与狄人相似之处……弱弱的问我与那个叶宇香真的相似么?
弥子暇道:狄人王种本来是黄发蓝目,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狄人贵种原本自称‘蓝裔’,而称普通狄人人为‘黑裔’,因为这‘黑裔’狄人人与我中原人形貌就相差不多。
数百年来,狄人贵种与本族黑裔以及其他种族多有联姻,再加上许多狄人权贵搜罗异族美女于帐下,以致后代容貌与其祖先大相径庭。
虽然还有人保持与先祖相似的特征,但是也有许多王族子弟,已经与我们的相貌无甚区别。你看苏力坦,也是狄人贵族后裔,如今黑发黑眼,与我中原人有何区别?
苏力坦点点头,道:不错!我的祖母就是汉人,我的夫人中也有汉人,我的几个儿子,有的如我一般身材魁梧高大,也有一些就文弱的很,换上你们的袍服,根本看不出来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弥子暇问道:怎么,你的计划与这件事有关?
遥儿道:不错!必须得先确认我的相貌是否真与那叶赫宇香一般无二,这个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弥子暇二话不说,立即向帐口喝道:去!把呼义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呼义就颠颠地跑了来,兴冲冲地对弥子暇道:宗主,又有仗打了?
弥子暇一指遥儿,问道:呼义,我素知你识人的本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认真确认一次,遥儿与那叶赫宇香确实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呼义怔了怔,见弥子暇神情严肃,倒也不敢马虎,他认认真真打量遥儿一番,说道:遥儿且站起来,叫我再看个清楚!
遥儿站起身来,往他面前一站,呼义绕着遥儿转悠了好几圈。苏力坦和弥子暇屏息看着,呼义又慢慢转回遥儿正面,点点头道:容貌,一般无二!
上下又瞧几眼,道:高矮,一般无二!
苏力坦和弥子暇不由松了口气,呼义又道:胖瘦么……叶赫宇香要比遥儿稍稍丰满……不不不……是胖上一些。就算细看,也不大容易瞧得出来,只是遥儿的肤色……嗯,仔细看的话,叶赫宇香的要比遥儿红一些。
草原红是由于当地特殊的气候,使得面部皮肤角质层过薄,毛细血管扩张显露于表面所形成的血丝状的红晕。哪怕是再养尊处优的权贵,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免会有这样的肤色,遥儿来的时日尚短,在这一点上和叶赫宇香有所不同那是理所当然。
弥子暇道:没有别的了?眼睛、眉毛等等。
呼义道:没有啦……嗯,如果说不同,那就是口音不同,其它的……没什么了。
弥子暇点点头道:好了,你可以滚蛋了,这几天养精蓄锐,好好歇歇体力,要叫你做事的,不要整天鬼混!
呼义嘻皮笑脸地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弥子暇转身对遥儿道:只是在皮肤上加点红晕的话,这倒容易的很,只是不知遥儿到底有什么计划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