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儿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王瞒也只能瞒上玄观主和他身边那班道士。我虽也是上玄观主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遥儿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穆夫人道:“坊间还传说,这位郑安易郑大美人与你……”
穆夫人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
遥儿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王嗣不要落入田氏之手,而郑安易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穆夫人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阿母在世一日,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大王择选王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遥儿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穆夫人道:“你怎么想?”
遥儿道:“我和管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王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为妥。除非……女王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姜齐宗室的大臣,可是……”
遥儿转头看向穆夫人,道:“这些大臣。恰恰是田三思和田承乾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为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王……是偏袒田氏的。”
穆夫人默默地点了点头,遥儿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田承乾和田三思这么做,大王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王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遥儿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田氏叫板,至少……不能让大王察觉我们是代表姜家在跟田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田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下身份去与田承乾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田承乾一派的力量,那不是为田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田承乾和田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长乐侯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离姜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遥儿道:“我想绕过田承乾和田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本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寇卿宫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上卿院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章了。”
穆夫人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遥儿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田承乾和田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姜齐的力量?”
穆夫人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阿母?阿母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阿母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遥儿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王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大王,更是穆夫人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王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王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穆夫人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遥儿的选择。顺着她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寇卿宫,做到寇卿宫侍郎甚至寇卿宫尚书?”
遥儿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寇卿宫侍郎或者寇卿宫尚书么?而且这个人还是女人?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寇卿宫司就是寇卿宫里的小寇卿宫,我只要把寇卿宫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寇卿宫了,不过……”
她皱了皱眉,又道:“夏如这人虽然被人讥笑为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崔良玉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
穆夫人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遥儿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遥儿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大王面前吹吹枕边风……”
穆夫人道:“郑安易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穆夫人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姜德胥此人极为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为你的奥援。”
遥儿迟疑着摇了摇头,道:“他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离姜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遥儿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穆夫人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为何帮着临安府查起案子来了?”
遥儿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穆夫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遥儿站起身,拱手道:“遥儿送殿下!”
……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了,层林中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色彩,看起来就像一副褪了色的画,少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苍凉。
遥儿没有折回桥头,而是直接从林中穿了过去,这是城里的一片林子,不用担心迷路。可是遥儿往前走了一阵才发现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路并不是一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为长满了灌木,就要绕路,林中小道如羊肠,交叉错乱,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时再想回桥头反而嫌的远了,所以遥儿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绕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水流湍湍的声音,遥儿心中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闪过一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暮色丛林之中,竟然出现一座灰青色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隐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中露出来,令人见而忘俗。
遥儿这几天一直在跟寺庙道观打交道,没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处又见到一座,她缓缓走到庙前,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山门已经关闭,遥儿抬头向寺庙门楣上望去,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醉心庙”。
不知为何,遥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醉人就在此地一般。
遥儿这些日子出入大小寺庙,对于寺庙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她知道这临安的寺庙有官庙、有公庙、有家庙、有私庙,根据寺院的规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开旗庙”和“子孙庙”之说。
所谓“开旗庙”就是规模宏大、实力雄厚,寺庙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这样的寺院在当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庙都算是“子孙庙”。眼前这座寺庙明显就是一座子孙庙,说不定还只是一座私庙或者家庙。
寺庙虽然尽可能地要远离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的,尤其是这种建在城里的寺庙。遥儿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寺庙前边只有一条路径。便知道顺着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丛林,便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水声哗哗响起,从位置上看,这里只能有一条河。就是伊水,伊水从寺庙后面蜿蜒而过,绕到这里,河水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遥儿忽然发现有一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一个灰衣小和尚正蹲在河边一块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从遥儿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那位的侧脸。遥儿一眼看清他的模样,登时呆在那里,一颗心也迅速地跳了起来:那张不羁的俏脸,可不正是沈人醉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