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老狐狸回来了,一时在临安官场暗暗传播着。
管伯的府邸在尚贤坊,位于临安南城边上,距临安北城的王宫很远,一旦上朝的话,他就得起个大早,横穿整个临安城才行。
据说老管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置宅子,理由有三:
一是南城风光秀丽,环境清幽;
二是旁边就是伊水,临阁远眺,玉带环绕,心胸会为之开阔;
三是尚贤坊这个名字好,为人臣者,理当做个贤臣,这正是他为官一生的志向所在。
环境清幽确是不假,不到天黑,尚贤坊里就看不到人了,周围有大片的野草地、树林子,安全起见,不要说大姑娘小媳妇,就连在这儿卖菜做小生意的都收摊特别早。濒临伊水玉带环绕也是不假,只是一到大雨滂沱时节,伊水泛上岸上,管家也能在院子里捞捞河鱼什么的了。
熟知临安布局的人一语便能道破天机:这儿房子便宜。
这里的房子还真是便宜,在北城若是置一幢三亩地大小的宅院所花的钱,在这里能买一幢十亩地的宅院。管伯的府邸有六七亩大小,虽然也只是三进的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特别的宽敞。
头一进院落侧厢客堂里,弥子暇正安闲地坐着,管伯穿着一身燕居常服,袍袂掖在腰带里,袖子挽着,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道髻,横插一根木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啪啪地拍了拍手,好象上边沾着泥土似的。
那位与遥儿欧阳的绝色人妖又出现在了管伯这里,果然不是个普通人呀。
弥子暇微笑起身,瞧他这副架势,不禁拱手笑揖道:管公,这才刚刚回府,就忙叨着收拾菜园子去了?
管伯瞪起眼睛道:屁!老夫正忙着教训那不肖子。你跑来做什么?
弥子暇笑吟吟地道:管公还朝,理当拜望啊!以后还要你老人家多多提携……
管伯嘿了一声道:你还说,老夫终日打雁,反叫雁啄了眼睛。居然中了你的奸计,被你诳回朝来,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弥子暇笑道:其实管公应该清楚我的目的,我只想保家,而要保家,国就不能乱。乱世人,不如犬啊!所以,不管弥子暇的目的是什么,最终所能达到的结果,却是与管公不谋而合的,管公觉得晚辈说的可对么?
管伯瞪着他,目中渐渐露出一丝笑意,哼了一声道:你这只小狐狸!
弥子暇笑道:呵呵。弥子暇尝闻管公在朝,素有老狐狸之称,如此说来。弥子暇算是管公衣钵传人了。
管伯道:老夫有一个不肖子。已经快要被他活活气死,再有你这么个衣钵传人。那还活不活了?
弥子暇哈哈一笑,道:管公请上坐,晚辈与管公谈完事情马上就走,决不耽搁管公教训儿子!
管伯哼了一声,往席上一坐,说道:有屁就放,老夫忙着呢!
……
弥子暇在管府盘桓了三柱香的功夫,便即告辞离开。
弥子暇施施然地离开管府,从角门儿出去,门口正停着一辆清油车,弥子暇登上车子,他的夫人杨雪娆正在榻上懒洋洋地小睡,弥子暇也不吵醒他,向车夫吩咐一声,牛车便慢腾腾地离开了尚善坊。
牛车一路行去,进了毗邻南市的福善坊,停在一家卖杂货的小商铺前面。这家小商铺明面上卖些杂货,但是铺子里出出入入的总是有很多人,弥子暇没有下车,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一个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从铺子里出来,登上了牛车。
这人面目平庸,神情和善,正是遥儿曾经托他打听过姚金铃下落的耳目人赵逾。
赵逾看见弥子暇,欣喜中有些激动地道:三叔,你终于来了!
看不出,这弥子暇比他小着十多岁,辈份竟大了一辈。
赵逾说完,一转眼又看见坐在弥子暇旁边的杨雪娆,不禁一怔,奇道:这不是燕京升平坊当垆卖酒的那位……
弥子暇截口笑道:现在,她可是你的三婶!
哦?哦!
赵逾反应过来,忙向杨雪娆施了一礼,笑嘻嘻地道:小侄见过三叔母!
杨雪娆看见长安熟人,年纪还比自己大得多,被他这一叫,饶是一向泼辣的性子,也不禁脸上一红,有些羞涩。
弥子暇道:好啦好啦,先跟我说说你这两年在临安的情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会儿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赵逾敛了笑容,在一旁坐下,对弥子暇认真地解说起来,除了讲了讲他这两年在临安发展的情形,也把他做耳目人期间打听到的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一一向弥子暇进行了介绍。
说到后来,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个人不惜代价打听姚金铃的事情,遵照三叔的吩咐,我对这样比较特别的人都很关注,所以特别地了解了一下她的身份,结果偶然发现,“姜公子”身边的沈郎君居然也在注意她。
弥子暇好奇地道:哦,此人是谁?
赵逾道:我不查时还真不知道,这一查来才发现,此人经历当真精彩。
赵逾把遥儿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弥子暇听完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
杨雪娆瞟了弥子暇一眼,轻笑道:这位小娘子的事情,真比你以一介偏旁支子弟,力压嫡宗长子,执掌隐墨大权的经历还要精彩、还要风光呢!
弥子暇若有所思地道:这个遥儿很有意思……,你要多注意她,如果有机会,我想结识她一下!
赵逾连忙应道:是,那小侄专门安排几个人注意此人动向,有什么消息,会随时呈报三叔。
弥子暇点点头。两人又商谈一番。赵逾便告辞下车,牛车继续向前行去。
弥子暇坐在车中暗自思忖:难怪一向目高于顶的欧阳玉珩也会关注她,此人经历着实不凡。她是穆上玄的弟子,又与离姜并肩大败楚国,有一番香火之情,更与禁军中诸多将领结下交情……
弥子暇想着,目中渐渐放出光来,心道:若是好好栽培一下,就凭此女结下的这些人脉,还怕她不能上位么?此人……值得下大力气扶持啊,一旦扶她上位,来日必有厚报!
遥儿!遥儿!
弥子暇喃喃地念叼着,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杨雪娆揶揄道:你这家伙又再想哪家的姑娘?瞧你这念念不忘的样子。
弥子暇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一本正经地道:竟然被你发现了!哈哈,看来我的妖娆很快就要变成旧爱了。
杨雪娆做出一副眩然欲滴的模样扭过头去。掀着帘儿往外瞅。道:奴家遇人不淑,你让我哭一会儿……
弥子暇眨眨眼道:怎么不哭?
杨雪娆扭回头来。向他扮个鬼脸,道:因为我忽然想通了。
弥子暇道:想通了什么?
杨雪娆道:我在想……我要是抢走你的新爱,该哭的好象是你不是我呀……
好强悍的话语,这大齐的女人果然不是吃醋的。
她懒懒地抻了个腰,把那胸腹腰臀的曼妙曲线展露了一下,瞟着弥子暇,妖妖娆娆。
……
杨雪娆与丈夫打情骂俏的时候,有位美丽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犹豫地站在史馆书房里,他先是把包袱藏到了插放字轴画轴的大瓮里,想想不妥又拿出来,塞到枕头下面,核计核计还是不合适。
斟酌一番又取出来,捧在手里四处张望,竟是不知该把它放在哪儿才好了。裴纨思来想去,最终掀开被褥,把它放到了被褥下面,重新铺平床榻,看看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松了口气。
裴纨回到外间书房,靠窗坐定,捧起一本书来认真地看起来,那书名赫然是:《合阴阳》
宫中藏书甚多,裴纨掌管文史,可以随意翻阅宫中各种孤本、善本与珍本,可谓博览群书,故而所学甚杂。不过有些实在没甚么兴趣或者觉得没有什么用处的古籍,他是不看的。
然而曾经觉得无用的书籍,却未必就真的没用。
此刻裴纨桌上就堆着一堆书籍,全是他特意从宫中里挑选出来的,什么《合阴阳》、《天下至道谈》、《抱朴子》、《玄女经》、《容成经》、《彭祖经》、《入内经》、《内宝经》等等……
这些统统都是讲述男女和合之道的房中术类书籍。
可怜的裴纨正在恶补性知识,刚过青春期的男子难免有些躁动,裴纨颇有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慨。
凡将合阴阳之方,握手,土棺阳,盾村房,抵夜旁,上灶纲,抵领乡,盾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常山,入玄门,御交筋,上喝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牟。交筋者,玄门中交脉也,不得操之,使体皆乐养……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我不懂的呀?
裴纨同学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那书,看得好不苦恼!又不能去向人请教,全靠自学和悟性。话说这种事儿全靠理论是不得的,需要实践,时间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懵懂的男子正在恶补相关方面的重要知识,遥儿不知道,这一场“坏坏的危机”正向她逼近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