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桃树下。
秋姑娘向弥子暇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忽然就落下泪来,啜泣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
弥子暇一脸无奈地道:我对你客气难道也错了?
秋姑娘抽抽答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客气我就越伤心?自从我长大了,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弥子暇道:哪有这种事,我是真的有事在忙。
秋姑娘抹着眼泪儿道:借口!都是借口!以前你还带着我,现在……难道我就不如她一个当垆卖酒的……
弥子暇脸色一沉,道:秋儿,不许你侮辱她!
李晚秋咬了咬牙,道:我知道,就因为我姓李,我是燕国墨的嫡女,燕国墨又没有支持你,所以你嫌弃我,是不是?
弥子暇的头开始疼起来,他以手抚额,有气无力地应道:哪有啊……
就有!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我在燕京,你躲来临安!现在我来了临安,你还要躲去哪里?
弥子暇苦笑道:再过一阵儿我要去孤竹,到白水涧一带办点事!
李晚秋叫道:果然,你又要躲我,我就这么讨人嫌么?
弥子暇一脸蠢样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去……
李晚秋先是一呆,继而雀跃道当真?果然?男人说话要算数,你可不许反悔!哇哈哈哈……
听到秋儿猖狂的笑声,弥子暇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
遥儿目光微微闪烁着,道:我明白了,弥子暇就是世家宗派的人,你的那位姑姑也是!既然他对我的接触对我有利而无害,你……为什么还要违反规矩告诉我?
沈人醉被她一问,也不禁有些茫然,他的大眼睛忽闪半晌,才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虽然她没有恶意,我还是不喜欢她那种要利用你的感觉吧……
……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穆夫人府西墙头的猪圈里传出一声怒吼:穆离姜!你敢如此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随着这一声怒吼,临安天空响了钟声,满城钟声回荡,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孤竹出事了。
未等管伯、弥子暇、穆夫人等人对孤竹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燕国和狄人的骨咄禄就开始行动了。
正如弥子暇说服管伯时所想到的,这些人一但得知李欢寻被捕,就会趁着三军士气低迷、新帅尚未上任的机会展开行动,而这个行动比弥子暇预料的还要快,因为这些人在齐军控制区域内有大批的秘探。
李欢寻是被公开抓捕,装入囚车押解临安的,根本无需太费劲儿的打听,探子亲眼目睹了李欢寻被押解进京的情形,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骨咄禄,其可汗不禁大喜过望。
骨咄禄即是东狄人,与燕国联合;骨咄福即是西狄人归附齐国。
骨咄福在骨咄禄和燕国人的两面打击下处境艰难,日愈穷迫,领地和部众越来越少,哪里架得住如虎似虎的联军的进攻,骨咄福无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统驭的十姓部落,把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大草原上,然后率领本部的老弱妇孺退向齐军驻地以避其锋茫。
北疆狼烟四起,齐军信使以八百里快马日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临安……
临安此时对孤竹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这天,田七娘正在万象神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亲国戚共庆离姜。
万象神宫是天子朝会,讨论国家军政大事之所在,用来召开家宴,载歌载舞。酒肉飘香,未免有失庄重,但是田七娘就是要在这里开。
巨大恢宏的大殿里面张灯结彩,遥儿和沁梅在宫殿里面漫步巡弋着。
遥儿现在只剩下一个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仇神机本身艺业高明,一身武艺比她略高,身边更是扈从如云,遥儿想接近他太难了。而遥儿如今有了许多牵挂,又势必不能以暴露身份为条件孤注一掷,所以她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春楼那一晚,她和弥子暇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遥儿也把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沁梅最近有点心神不属,她按照遥儿教她的办法,已经派人去广州府了,按时间推算,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州府,悬重赏寻找阿兄的告示已经贴遍了广州府的大街小巷,沁梅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阿兄带回来,所以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些心不在蔫。
因为两个人各有心事,所以两个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到偏殿一处甬道时,旁边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声音,二人不由站住了脚步。今天田七娘举行规模盛大的家宴,左右教坊和内教坊的供奉级舞乐大师全都来了,这些艺术大师每个人都有一大帮随众和弟子,需要陪同大师表演,所以就把大殿东西两厢的偏殿和甬道都占据了,用作更衣、化妆、排练的所在。
遥儿和沁梅所经过的这条甬道中也有一排屏风,将本来极宽阔的宫殿甬道隔成了两半,一半充作换衣间,声音就是从换衣间后面传出来的。
那是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五郎,不管这国号怎么变,姓田还是姓姜,这天下都是咱们家打下来的,如今坐天下的是咱们的祖母,这天下依旧是咱们家的,知道吗?别没精打彩的,叫那些姓田的小人看不起!
这声音很大,正在甬道间行走的宫娥太监和一扇扇屏风后面更换衣裳的人都听见了,整个甬道顿时一静。遥儿与沁梅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孩子定是姜齐宗室了,此时此刻还敢这么说话,也不知是年幼无知还是勇气可嘉.
这时那童稚的声音又道:好啦,你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着,我先去瞧瞧!
话音一落,便从屏风后面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遥儿就站在外面,那人未曾料到,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在她的大腿上,登时哎哟一声,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遥儿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彩衣,云寰雾鬓,唇红齿白、小脸粉嫩的小姑娘。
遥儿虽不知这小姑娘是公主还是郡主,总之是王族中人,忙抱拳道:抱歉,躲避不及,惊着了贵人。
那小丫头捂着撞酸的鼻子,眼泪汪汪地瞪她一眼,带着鼻音儿问道:如眉师傅在哪儿,你知道吗?
她问的是内教坊的一位著名乐师,遥儿今日是负责万象神宫安全的侍卫之一,方才那位如眉师傅带着一帮弟子仆从进宫时,还是她给安排的更衣之处,恰好知道这人所在,便道:知道。
那你带我去!
小姑娘说完举步要走,身后突然一声大喝:站住!
小姑娘止步回头,就见从另一扇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杂耍戏服,脸上的油彩只涂了一半,还有半边脸没画呢,遥儿就从这半边脸认出了此人,这人竟是临川侯田嗣宗,看样子他也要在田七娘的大宴上表演个节目为大王助兴。
田嗣宗冷冷地瞪着那小姑娘,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姓田的都是小人?嗯?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遥儿听了不禁暗皱眉头,田嗣宗有四十出头了,这么大的人了,跟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较真?何况他还是一位堂堂的侯爷。
那小姑娘眉梢儿微微一挑,竟然毫无惧色,伶牙俐齿地答道:这么说来,你是姓田了?天下间姓田的人多了去了,我只见过人捡东西的,还没见过捡骂的,我说一句姓田的小人,你晓得我说的是谁,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认账了?
田嗣宗怒极反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胆子当真不小啊,还敢顶撞本侯。这事儿我且不与你计较,就冲你这么对本侯说话。本侯就能办你个大不敬之罪!
小姑娘撇撇嘴,不屑地道:好大的威风,你是什么侯?
田嗣宗把胸一挺,大喝道:孤乃临川侯!
小姑娘冷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临川郡侯!
田嗣宗道:临川郡侯又如何?你见孤立而不拜,一再顶撞,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马上向本侯称罪施礼,本侯念你年幼。便不予计较。否则。孤就到大王面前去论论这个道理,你虽年幼,你之父母却难免不教之过。定要重重惩罚,否则王室尊严何存!
这时,从小姑娘跑出来的屏风后面又出来一个小家伙。看样子比那小姑娘还小些,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漆片制作的盔甲,头顶掀着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见田嗣宗大光其火,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牵了牵那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
可那小姑娘却夷然不惧,把胸一挺,大声说道:你问我是谁?好!孤就告诉你!孤是公子苏第三子!你一个郡侯,还在本王面前称孤道寡,再三顶撞!马上向本王称罪施礼,本王念你偌大的年纪,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孤就到大王面前去论论这个理儿,否则王室尊严何在?
公子苏第三子?
遥儿听了不觉有些意外,她在宫中久了,对困在东宫安份度日的公子苏一家人的情形也了解一些,此时听这小姑娘自报身份,才知道他竟是男扮女装,原来此人竟是如今田七娘唯一嫡子公子苏的第三子----姜小白。
公子苏本人不大露面,他这几个孩子平时也在东宫形同软禁,根本见不到什么外人,田嗣宗还真不认他,这时姜小白自报家门,田嗣宗不禁傻了眼。
他方才不好自承小人,便绕开了那个话题,只拿这小女子不知尊卑、故意顶撞为理由诘问于她,哪知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这小姑娘就变成了男的,而且是当今王室嫡子。不管他心里头如何的不把姜齐宗室当回事儿,可是如果人家真跟他叫起板来,他这个临川侯还真比人家低一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