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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邑人之祸

素手染春秋 菜小小 4576 2024-11-16 16:22

  这个狱吏名叫肖虎,原是禁军羽林卫中的一名队正。

  朝廷为了保持禁卫军的战斗力,一直保持着轮番调拨禁卫军参加战斗的传统,这肖虎在与北方狄人作战时斩杀了对方一名将军,立下大功,本有升迁的机会,可惜伤势太重,等他养好伤后已经不能在军中任职了,就被调进这幽幽台狱,成了一名狱吏。

  田七娘对她的嫡系部队还是相当照顾的,尽可能地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以便让他们尽忠于自己。

  被抓进这台狱的人大多都是做官的,而且高官居多,尽管人人都知道一旦被抓进去,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少受一点虐待,他们的家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上下打点,所以在这里做事的狱吏,收入相当丰厚。

  然而,对一个有望成为将军,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军人来说,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只能止步于此,受此打击的肖虎在狱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是他手下那些比较亲近的狱卒和执役们也有些畏惧于他。

  膳房里正在煮饭,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厨房,厨房里烟气滚滚,虽然柴禾都是储放在棚子下面的,可是因为这倾盆大雨,柴禾都受了潮,沤出浓浓的烟气,正在做饭的几个厨子不断地咳嗽着。

  左边的厨房是给狱卒狱吏们准备的饭菜,虽然也是大锅菜,谈不上精致,不过菜色还是很丰盛的。右边的厨房是给犯人们准备的饭菜,三口大锅,清一色都是用陈米熬的稀粥,里边随便扔些菜帮子,这一来连菜带饭带水就都有了。

  肖虎站在厨房门口朝里边张望了一眼,扬声喊道:张大壮!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师傅正拿着一根粗木棒子在饭锅里胡乱搅动着,听到有人唤他,忙把棒子一扔,一边抓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赶到门口,瞧见肖虎,忙点头哈腰地道:头儿,有什么吩咐吗?

  肖虎板着他那张棺材脸,说道:刚抓进来一个女犯人,还没来得及通知她的家人,今天是没人送饭来的,一会儿送牢饭的时候,你记得多准备个盆儿!

  好嘞!头儿放心就是!

  两人说话的当口,厨房对面长廊下,两个执役悄悄走到了一起,隔着稀薄的雨幕往这边瞧了一眼,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错肩而过,风雨中,这一切隐隐地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氛,表明这并不是安生的一晚……

  ……

  咣当!一声,牢门打开了,肖虎手里拎着钥匙,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这间牢排有八个牢间,关的都是那些犯案高官的亲信属下,他们的家眷都在外地,没人送饭,只能由牢里供应饮食。

  牢房中间的通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一共三盏灯,牢门一开,凄风苦雨扑进门来,那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欲灭,映得肖虎的脸庞青渗渗的。

  四个狱卒抬了盛着菜粥的大桶走进来,停在第一处牢房门,后面还跟着几个打下手的人,有人从装饭盆的桶里拿出一个来,另一个人从粥桶里盛出一舀子菜粥,倒在那饭盆里,递给张大壮,张大壮走到牢门前把饭盆儿往饭门里一塞。

  很快,八个牢间都送完了粥,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重新锁好,又奔了下一处牢排。最近台狱人满为患,这些做菜送饭的也是很辛苦哩……

  引驾都尉孙花花被抓进台狱的时候,牢房已经关满了人,他被押在西厢靠墙的一间临时牢房里,这间临时牢房原本是储放煤炭的所在,砌的是砖墙,不像正式的牢间一样用粗大的木柱隔开,从中间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边的一切。

  牢房不大,没有窗户和通风口,里边也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因为门不是正规的牢门,没有饭门儿可以往里递东西,牢门外的墙上插着一根备用的火把,有人点燃火把,肖虎打开房门,那持火把的执役弯着腰,头一个走进牢房。

  孙花花被绑在中间一根立柱上,因为这牢房不是正式的牢房,外面的人不开房门就无法看清里边的情形,贸然进入的话怕受到犯人的袭击,所以里边的犯人不能自由行动,都被绑在柱子上。

  一碗菜粥盛出来,肖虎瞟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孙花花,孙花花连忙讨好地向他笑笑,乞求道:大哥,我想方便一下!

  肖虎板着脸问道: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那就解在裤子里头吧!肖虎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对张大壮道:快着些!

  张大壮二话不说,端起菜盆儿凑到孙花花嘴上,一盆菜粥就倒了下去。

  孙花花已赶紧张开嘴巴,努力吞咽起来,那粥也好、菜也罢,根本顾不上咀嚼,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饶是如此几乎也跟不上张大壮的速度。

  一盆粥喝完,孙花花已憋得脸庞通红,呼呼地喘气,肖虎转身走去,牢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房中顿时黑漆漆一片。

  再下一间就是关押遥儿的所在了,肖虎走到牢房前,掏出钥匙开门,牢门打开,持着火把的执役率先走了进去。

  这片牢房是依着地势,背倚墙壁建成的,原本用来储放御史台的各种物资,遥儿所在的这间牢房同样没有窗户,牢房里黑漆漆的,她这间牢房比起孙花花所在的那间牢房可要舒服多了。

  这间房屋比较规整,比孙花花所在的那间牢房宽敞一倍,举架也比较高,进去不用弯着腰,这间房子原本是用来储放纸墨笔砚各种办公用具的所在,所以里边非常干净,东西也未全部清理,临墙还有一个木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纸张。

  遥儿于一片漆黑之中正在苦苦思索着如何脱困。

  她知道自己是被攀咬的,而攀咬她的人能是谁呢?遥儿思来想去,很快就想到了孙花花,孙花花本就与她不合,眼见她进入稷下学宫之后又心怀嫉恨,如今她被抓到台狱来,攀咬自己以泄私恨,这是很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遥儿稍稍定了些心,孙花花与她接触并不多,一经审问、对质,是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力证据的,她曾是内卫百骑,这是大王最亲信的侍卫,而且稷下学宫又是大王的智囊团,审理她必定会比较慎重。再者,她掌握着相当庞大的人脉,裴纨那里就不必说了,长乐侯和穆上玄一旦知道她的处境,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对脱困她还是比较乐观的,不错,一进断魂门,便是九死一生之局,可例外毕竟还是有的,她并没有参予谋反,孙花花纵然攀咬她,一经对质审讯,必然也是漏洞百出。

  就算朝廷上各派系势力有所争斗,以她目前的小小地位,也不应该进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界,成为他们必欲铲除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审判结果,相信御史台的人不会冒着得罪穆上玄和长乐侯这等人物的危险而必致她于死地。

  她此时绝对不会想到,御史台的确不会置她于死地,而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雨在半夜时候停了,清晨又淋淋沥沥地下了起来。

  俊下臣今天没有乘牛车,换乘了一驾车轿,一大早就赶来台狱。

  台狱的大门已经打开,卫遂忠撑着伞正要走进大门,无意间一扭头,忽然看见一辆车轿远远行来,车前车后跟着几名佩刀侍卫,卫遂忠连忙站住脚步,等那车子驶到门前,马夫下车放好踏板,旁边的侍卫刚从马鞍旁摘下雨伞还没打开,卫遂忠就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俊下臣府上的侍卫都认得他,自然无人拦阻,俊下臣掀开轿帘,刚从车厢里钻出来,卫遂忠就赶紧踮起脚尖,探出胳膊,把伞撑在俊下臣头上,殷勤地道:中丞勤于公事,来的真是好早啊!

  哦,是遂忠啊!

  俊下臣看见是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举步走下踏板,卫遂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任由那雨水淋湿了自己的衣衫,只把伞牢牢地护住了俊下臣。

  俊下臣一边漫步行去,一边若有所指地问道:今早……没有什么事吧?

  卫遂忠迈着小碎步,陪笑道:卑职只比中丞早到了一步,还没进衙门口儿呢,就看见中丞到了,赶紧迎一迎您。

  俊下臣嗯了一声,道:昨夜一场大雨,难免影响台狱的巡察防卫事宜,今天早点查囚吧,不要出什么意外!

  台狱按规定每天都要按照名册对犯人进行检查的,以确保在押人员无误。不过尽管时间要求是每天一早就进行,实际上什么时候进行的都有,这全看主官个人意思,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都忘了查囚也没人理会。

  卫遂忠煞有介事地先查了一番关在正式牢房里的重要犯人,草草地点了一遍人名便离开牢房,来到西厢那一排临时牢房,一间间地查了下去。

  肖虎仿佛永远都没有表情似的,木然地打开一扇扇牢门,再一扇扇锁上,曾经叱咤沙场的一员武将,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

  关押孙花花的牢门打开了,两个佩刀执役弯腰走进去,卫遂忠随意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遥儿的牢门,他微微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

  不好了!卫御史,犯人死了!

  一个执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还没跑出门口就直起腰来,脑袋一下子撞在门框上,把幞头都撞歪了。

  卫遂忠一下子愣住了,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不用装也是绝对的惊愕,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想扭头去看关押遥儿的那处牢房,心思只一动,又硬生生扭住脖子,重复了一句道:犯人……死了?

  那执役呲牙裂嘴地揉着脑袋,点头道:是!犯人死了!

  这时候另一个执役也从里边走出来,卫遂忠脱口问道:这间牢房里关的是谁?

  那刚钻出来的执役回答道:这间牢房关的是引驾都尉孙花花!

  卫遂忠一把推开他们二人,弯腰钻进了牢房,门开着,白天的时候借着门口的光亮,里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卫遂忠走进去,就见一个人被绑在柱子上,脑袋微微地耷拉着,身上还穿着一套戎服。

  卫遂忠一看那人模样,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死的人的确是孙花花,虽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沁出血丝,面容有些扭曲,狰狞如同厉鬼,可是卫遂忠怎么也不至于把一个人错认成另一个人。

  他早就死了,身子已经硬了,卫遂忠托着他的下巴,感觉他的肌肤一片冰凉,卫遂忠恨恨地撤回手,转身走出牢房,脸色非常难看地道:把下一间牢……不对,通知忤……,马上禀报中丞!

  这边死了人,他还能浑若无事地继续查勘下一间牢房么?本来应该叫忤作来的,不过卫遂忠不知道俊下臣的意思,临时改口,叫他们先去报与俊下臣知道。不一会儿,坐在签押房里正美滋滋地等着畅想自己好日子的俊下臣,一头钻进牢房,片刻功夫,他又走出来,平静地对卫遂忠道:继续查点其他囚犯!

  是!

  卫遂忠答应一声,对肖虎道:打开牢门!

  即便是牢里死了人,肖虎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张很木然的棺材脸,他打开遥儿的牢门,卫遂忠一把推开两个执役,抢先钻了进去。

  房门一开,光线透入,遥儿不禁眯起了眼睛,好在今日阴天,光线不亮,片刻功夫她就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卫遂忠瞪着遥儿,脸色阴晴不定,遥儿也在注视着他,外面大叫大嚷的,隔着一道门户,她岂能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本来牢里死了人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管是因为生病还是虐囚,人犯横死是常有的事,遥儿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当她看到卫遂忠的眼神,一种危险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这表情、这目光,不对劲!

  卫遂忠只看了她片刻,就一返身风也似地卷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房门,说道:犯人无恙,锁上,查下一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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