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小仇艰难地弯了弯那如球的肚子,问道:秋姑娘,您怎么大老远的从燕京过来了?
那秋姑娘不答,只问道:我找弥子暇,他在府上么?
仇小仇道:哎哟,这可不巧的很,刚过晌午公子就出去了,还说今晚不会回来。
秋姑娘目光一凝,从马上俯首道:他去哪儿了?
仇小仇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肥肉哆嗦着道:公子行踪,哪会告诉在下呢。呃……秋姑娘是否先到在下府中歇息一下,想必公子今日不回来,明日也是要回来的。
秋姑娘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个狐狸精,是跟他一块儿出去啦还是在你府上呢?
仇小仇不直接回答,只是笑容可掬地道:公子是一个人出的门。
秋姑娘眼珠转了转,冷哼道:那本姑娘就另寻住处去!哼,姓弥的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出门躲我去了!咱们走,他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么!
这位秋姑娘倒是个急性子,把马一拨,便向临安城内冲去。
一行十几骑快马随在她的身后猛冲出去,马蹄卷起一溜儿尘土,仇小仇圆润的身子登时不见了,尘土飞扬中只看见半截树桩似的胖滚滚的东西杵在那儿,尘土中发出一阵咳嗽声。
此时,弥子暇提着一盒喜饼、挟着两匹上好的棉布,笑吟吟地正踏进虞七家的大门!
请进,请进,您是……
虞家院门口儿摆了一张小几,一位请来的账房先生记账,两边两个帮忙的坊丁负责收礼,一瞧进来的这位青袍公子,刚闲下来的账房先生连忙又拈起笔。
弥子暇笑眯眯地道:在下弥子暇,是遥儿姑娘的朋友,与新郎倌儿只是神交,呵呵。
哦,遥儿姑娘的朋友啊!
那账房也是这坊里的人,闻言忙记下他的名字,旁边又注明是遥儿的朋友,这都是人情,按理要还的。
旁边坊丁接下弥子暇递上来的喜饼和布匹,弥子暇道:新郎倌儿正忙,弥某就不打搅他了。只不知遥儿姑娘在哪一席,弥某与他同坐便是。
一个坊丁向墙边水席上一指,道:喏,在那里。
遥儿是小辈儿,院里的酒席坐的都是些虞、宁两家的至亲长辈,因为院子里太小,一共就摆下三桌,就连街坊邻居里边的年长者都坐不下,需要到外面来就餐,她自然不能特殊。遥儿与旧日的坊丁、田夭夭有说有笑,身旁突然站定一人,哈哈笑道:遥儿妹妹,久违了!
遥儿抬头一看,不禁意外地站了起来,道:哎呀,弥兄,你怎么在此?
弥子暇道:呵呵,恰巧经过,便看见你了。我一打听,今天是你好友成亲的大喜日子,也不好空手过来,就在坊间随便买了点小礼物。呵呵,为兄可与遥儿同坐么?
快请,快请!
遥儿笑道:弥兄,这坊间劣酒,只怕你喝不惯呐。
弥子暇微微一笑,道:弥子暇昔日吃过的苦头,未必比你们少呢。
哦?
遥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弥子暇却未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轻轻地嗅了嗅,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便提起筷子挟了口肥猪肉塞进了嘴里。
院子中有一桌上虞家的亲戚大多是乡下来的,因为难得进一趟城,所以老婆孩子一大帮人都带了来,上午逛了逛临安城,下午赶来赴宴,把桌席挤得满满当当。
乡下人中那些淳朴厚道的,哪怕是大字不识,可他的为人处事就算是城里知书达礼的人都要自愧不如;然而这里边也有一些喜欢贪小便宜占人好处的。
城里人喜欢占小便宜的,多少也要顾及一些别人的看法和自己的面子。而今日虞家乡下来的亲戚打算借住一晚,明儿一早就走,跟许多宾客素不相识,以后也不用打交道,根本不顾忌脸面的。
那菜一端上来,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就站起来把盘子挪到自己跟前儿,妇人孩子一大帮人,如同嗷嗷待哺的一群燕雀,风卷残云一般就把那菜挟个精光,再上一盘还是如此。
花大娘可拉不下脸来跟他们一样去抢,可一连几盘菜都吃不到,她这心里就有了火气。花大娘有心发作,可她虽然彪悍,今儿毕竟是老姐妹的儿子成亲的喜日子,所以她把火气压了压,就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盘菜炒好端上来,那几位不通情理的依旧是站起来抢,一问自己孩子快要吃饱了,已经吃不了这些东西,其中一位极品妇人竟然往怀里一掏,掏出一个牛皮口袋,把一盘子菜倒进去大半,只留一点残汤剩菜放回桌上。
那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老的乡下妇人,因为彼此都是亲戚,都是熟识的,见她这般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低低地说了她几句,那妇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嗨!六婶子,你要吃我就给你留点儿,旁人的事儿你理会什么。
对面花大娘的一双眉毛慢慢地竖了起来,音姑娘虽然眼神不好,可是已经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赶紧扯了扯她衣袖,低声劝道:娘,这是虞哥儿大喜的日子……花大娘听了压了压火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来啦来啦,让一让让一让,小心油着!
一盘肥肉炖菜汁水淋漓地端了上来,刚刚挨着桌面,那手提牛皮口袋的妇人又站了起来,一把就将菜盘子端到了自己身边,作势就要往牛皮口袋里灌。
花大娘怒发冲冠,她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桌上狠狠一掼,便破口大骂道:你这没羞没臊没皮没脸没眼力的田舍奴这是进城做乞索儿来着,一家人饿死的小鬼儿投胎似的抢食也就罢了还要连捎带拿,你当老娘是庙里头泥雕木塑的女菩萨就没半点儿火气不成?
她那筷子一摔,打到桌上跳起来,正敲在那村妇额头,那村妇大怒,反口相骂道:你这没见识的市井悍妇已经肥得像一头黑面黑猪,还要吃,你也不怕撑死这是要赶着送去屠儿家里卖个好价钱么?
臭田舍奴,臭不要脸的乞索儿……
花大娘拿起一只盘底还剩一点油腻的空盘子掷了过去,同时嘴里滔滔不绝,骂不绝口。那村妇不甘示弱,手边那一盘子菜还没装起来,她不舍得扔,顺手从旁边抄起一只空盘子反掷过去。同时反唇相讥。
花大娘怒不可遏,跳将起来便扑将过去,两个妇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一时旁边躲的让着,劝的拦的,还有那吓哭了的小孩哭叫着,闹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遥儿和弥子暇正有说有笑。弥子暇道:遥儿妹妹一会儿就回宫里,还是……
遥儿隐隐觉察出弥子暇似对他有亲近之意,却猜不出弥子暇的目的何在。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旁边吵闹不休,遥儿一抬头,只见花大娘势如猛虎,一手揪着一个村妇的发髻,只一只手啪啪啪地耳光不断,打得那妇人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那个村妇被她揪住头发摁着抬不起来,便把两只手扬在空中乱抓乱舞,把花大娘挠了个满脸开花。
遥儿惊道:这是怎么了?赶紧跳起来上前劝架。
虞七和小灼正在院子里敬酒,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骂,连忙也赶出来。
阿娘,阿娘,不要打啦!哎哟!
音姑娘急急上前劝架,花大娘和那村妇一动手,便有村妇的许多亲戚冲上来。有人是劝架,有人却是助战。花大娘在这坊间也有些沾亲带故的乡邻,见此情形不甘示弱,马上冲上去帮忙,此时已经演变成打群架了。
音姑娘这一凑上去,眼前蒙蒙一片,也没看清拉住的是不是自己母亲,被那人手臂一扬就甩脱开来,音姑娘昏头转向地跌出来,险险一跤摔到席面上去……
遥儿眼见众人打成了一锅粥,不禁又气又急,冲上前去便力分双方,凭她本领若要强行制止双方殴斗原也不难,可这双方殴斗的多是妇人女子,遥儿冲上去时,眼见一个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乡下老妇人也悍勇地加入了战团。面对这样一群人,她空有一身本事又能如何?
遥儿费了好大的劲儿,这一对刚拉开,那一对又缠上,根本拉扯不开。一看自己的女人被欺侮了,那些男人也很快动了手,当虞七和小灼从院里急急赶出来时,小巷里无数人头涌动,热火朝天地正在群殴,一桌桌酒席全被打翻在地,踩在脚下吱嘎直响。
两个人不禁惊呆了……
……
此时,一位侍郎出租的宅院里面,那位秋姑娘正手持马鞭站立在白衣如雪的欧阳玉衍面前,欧阳玉衍眉头紧蹙,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道:秋儿,你好端端的,又从燕京跑到这儿来什么?
秋姑娘理直气壮地道:找弥子暇啊!你以为我想跟你废话不成?弥子暇在哪,你把他交出来,我绝不烦你。
欧阳玉衍痛苦不堪地道:他有手有脚,想去哪儿与我何干?你找我要什么人!
秋姑娘道:他难道不归你管辖么?你不要托辞说不知道他的下落,你要不说,本姑娘今儿就不走了!欧阳玉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霸占我家子暇……
欧阳玉衍以手抚额,无奈地摆手道:阿醉,带秋儿去找弥子暇,速去,速去……
欧阳玉衍这彪悍的大女子似极怕这娇蛮的秋儿,仿若离她越远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