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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其时其地吾当场

盛唐夜唱 圣者晨雷 4549 2024-11-16 16:25

  时局变幻,当真让人难以揣测。

  长安城的混乱,并没有蔓延到洛阳,这与叶畅留下的兵力有关。当政变的消息传来的当天,洛阳城里也很是乱了一回,不过转眼间,叶畅留下的兵力就上街巡视,于是那些想着乘乱捞一笔的人都偃旗息鼓,就连街头的小偷都少了许多。

  杜甫舔了一下笔尖,推开窗子,看着仍然熙熙攘攘的街道,长长吁了口气。

  成了,文章成了

  见他出来,一个报社的编辑上来问道。

  成了半个晚上啊杜甫捻着须答道:写这等文章,当真不是人干的我要加薪才成

  杜公太过挑剔,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当然觉得难咯那编辑一边笑着一边道:接下来就是在下的事情了在下这就将之送到印场去

  民报报社已经从长安迁到了洛阳,最初时是为了针对都畿道河南道的民乱之事做最近距离报道,民乱平定之后,杜甫还没有来得及将之迁回长安,李亨与安禄山就已经发动了政变。这让民报没有陷入长安的泥潭之中,可以照常发行。

  对于不少百姓来说,甚至有不少官员,从民报上获取京畿附近的消息,是他们了解局势的唯一消息来源。所以民报的销量,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不减反增,而杜甫也抓住时机,接连推出增刊,每有重大消息,他都是第一时间发布,并且加以评论。

  李亨这个太子没有获得四方支持,民报出力甚巨,杜甫公开评论其人乃乱臣贼子,甚至在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就称李亨与安禄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而在安禄山强行征募长安近畿百姓时,又竭力鼓动百姓逃离长安。

  快去印吧杜甫笑着说道。

  史家不幸诗家幸,同样,国家不幸报社幸,自洛阳民乱以来的动荡,让民报的影响极度扩张,这个成绩,令杜甫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忍不住暗自高兴。

  大捷,大捷

  那个负责印刷的编辑还没有出门,门被砰一声推开,另一个编辑快步跑了进来,一脸都是兴奋之色。

  什么,大捷

  正是,叶公卓君辅部大破田承嗣,阵斩田承嗣本人,安禄山全军溃退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天之前的事情,安贼断绝交通,掩饰他的败绩,但咱们的人还是绕道将消息传了过来

  民报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杜甫先是为这个消息而欢喜,然后又有些沮丧:原先写好的文章,现在显然不合时宜,应当再写过了。

  旋即他皱起了眉:不对,长安的消息,已经有五天没有了

  虽然安禄山一党控制了长安城,但在五天之前,凭借一些灰色的渠道,杜甫还可以同城中的人联络,城中甚至有些富贵人家通过贿赂逃了出来。但是这五天里,长安内外断绝,就是潼关那边,这几天也没有人员进出了。

  是

  长安有大变杜甫脸色变了:立刻想法子联络长安城中的不,想法子送我入长安城

  这个时候如何能入长安城底下的编辑们都惊呆了。

  若不能亲身在其侧,如何能知道最准确的消息。上回逆贼悖乱,我不在场,已经是平生之憾,这一次能猜到长安城会有大变,我若还不在场,那更是毕生恨事杜甫握着拳道:我们办报,其实就是在治史,身为史家,再没有比其时吾在当场更令人激动了

  几个编辑文员相互看了看,不由得苦笑。这位杜公如今可真是拿着治史的精神头去办报,他这样说,那就是下定决心了。

  长安城中会有什么大变,莫非是叶公打来了

  不是,安禄山与逆亨,这个时候只怕要翻脸了杜甫道。

  这怎么可能,此时他们新败之后,正须同心协力才对

  正是因为新败,故此必然翻脸。杜甫冷笑道:小人唯有利益之合,如今利尽,自然要分了。

  他这几年点评时政,政略眼光颇有长进,因此能看出位于长安的这个篡逆朝廷的弱点:缺乏真正的团结。李亨此前是要借助于安禄山的兵力,而安禄山则需要借助李亨的号召力,若是一切顺利,二人的这种合作关系可以维持下去,直到消灭所有敌人。但现在安禄山遭遇大败,李亨对于他的治军能力必然会产生怀疑,这等情形之下,即使李亨不为难安禄山,也会另外再寻军事上的支柱,而安禄山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故此,长安城中,必然有一场新的风暴

  杜公,你如今乃是逆亨与安贼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能入长安不如换我去,只要事情发生之时,我们报社有人在当场即可,杜公何必与我争这个虚名

  有个编辑灵机一动道,本意还是想劝杜甫,但杜甫哈哈笑了起来:休要糊弄我,赶紧做好准备,帐上给我支一千贯钱,另外备一匹马,我今日就出发

  说到这,他又有些担忧:五天只怕此时安禄山已经回到长安了,我若是再拖延,就怕赶不上了

  如杜甫所说,这个时候,安禄山已经到了长安城外。

  他在咸阳呆了一夜,然后便往长安赶来,因为视力减弱的缘故,他在马车之上看着长安城,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到得近前,仍然看不真切。

  叶畅到了哪儿他平静地问道。

  这个刘骆谷原本以为他会问长安城中的情形,却不曾想,他开口问的仍然是叶畅。

  从叶畅崛起开始,他就象是一个梦魇,缠绕着安禄山,让安禄山寝食难安。不过,此时最重要的,应当是长安城中的李亨的动作吧

  李亨算什么东西,若没有我,他狗屁不是。安禄山仿佛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又开口道:他的那些小伎俩,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王,朝廷派来的迎接使者,就在金光门外迎候。他正说话间,有人上来道。

  让他们等着。安禄山说完之后,又看向刘骆谷:叶畅现在在哪

  他近来因为病痛折磨,整个人都是喜怒无常,但今日身体状态较佳,故此恢复了几分本来面目。

  刘骆谷听他又问,低声道:已经过了马嵬,到了金城

  这厮倒是快安禄山喃喃说了声。

  金城距离长安还没有百里,虽然沿途的辙轨,安禄山在撤退的时候全部给破坏了,但是以叶畅的部队展示出来的推进能力,百里也不过是旦夕可至。

  难怪那位皇帝上窜下跳,想来他也得到消息了,再不想法子,他的帝位安禄山冷笑了一声:走,我们去见他派来迎接的人

  派来迎接安禄山的,乃是张均。

  安禄山身兼重任,既为宰相,与他并为相者,便是张均。让张均来迎接安禄山,不可谓不亲厚。张均已经在寒风中等了有好一段时间,只看到安禄山的车子停下,却迟迟未见安禄山出来。

  这安胡儿果然是胡人出身,不知礼仪,相公在此等他,他也不知出车相见。旁边一属官见此情形,低声笑道。

  只怕是打了败仗,无脸见人。另一官员也压低声音道。

  休要胡说八道张均扫了这二人一眼:安相公脾气可不好,你们再这样胡说八道,为他所知,我都保不了你们

  那二人顿时一颤,又想起安禄山出征之时大杀特杀的情形。

  但这个回忆,除了让他们更加惧怕安禄山的凶残之外,也让他们生出报应之心:那些皇亲贵戚们并无罪过,安禄山连个合适的理由都不找,就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有此恶因,惨败便是恶果。

  来了来了,终于出来了

  等了足足有小半时辰,那边的仪仗开始列队,安禄山肥硕的身躯挤出了车厢。周围早就不耐烦的官员们全部肃静,张均也正了正衣冠,一脸肃容。

  他扪心自问,对于安禄山,还是很有些害怕的。

  以前张家兄弟与安禄山关系相当好,因为大伙都瞧叶畅不顺眼的缘故,张家兄弟一直是安禄山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当然,安禄山也没有少送贿赂给他们兄弟。

  但现在不同,安禄山手中有刀,他一介儒士,岂敢再傲于刀枪之前。

  原来是张公,有劳久候,辛苦辛苦。

  安禄山走过来,见到张均,也不拱手,口头上倒是带着几分客气。张均见他神态和煦,不象是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模样,也微微放下心,长揖行礼道:陛下听闻安公回朝,特遣下官前来相迎,陛下在宫中聊备酒宴,欲为安公接风洗尘。

  这让我如何敢当安禄山哈哈大笑:此次西征,并无多大战果,如何当得陛下如此

  张均陪着笑,心里却生出一丝讥嘲来。

  安禄山在叶畅手里吃了一个大败仗,崔乾佑张忠志弃他别走,相互内讧,田承嗣奉命出战阵亡,这消息,安禄山虽然竭力隐瞒,但张均自有途径,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禄山称并无多大战果,已经是往自己面上不知贴了多少层金箔了。

  燕王劳苦功高,为陛下分忧,这些都是应得的。心里不屑,口中张均却说得舌烂莲花,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说得十分投契。

  请燕王上车说了一会儿废话之后,张均指着自己身后的车道:今日由下官为燕王执鞭

  安禄山也不推辞,径直上了车,张均当然不可能真正为他持鞭,只是坐在车夫身侧。这辆车经过特别加固,又用的是甚为强壮的大宛马,饶是如此,拉着安禄山还是有些吃车。

  车入了金光门,安禄山突然道:张公请入内,我有军国大事,欲与张公商议。

  张均闻言略一犹豫,还是进入车厢之中。

  这些时日,京中可有什么变故安禄山问道。

  张均吃了一惊,然后摇头:京中能有什么变故,有吉大夫和燕王麾下诸将坐镇,并无什么变故哦,就是一些刁民嘴里传播些谣言,吉大夫已经命人深究其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了。

  那些刁民,看来还是杀得少了,杀一人,可止十人胡说八道,杀十人,可止千人胡说八道,杀千人,便可止一道胡说八道安禄山杀气腾腾地道。

  张均笑着没有回应,他心里有些奇怪,安禄山召他入内,当不只是说这样一点事情吧。

  张公,你我自结识以来,安某没有对不起张公之处吧就在他琢磨着安禄山打什么主意之时,听得安禄山又开口了。

  这个,燕王何出此言,燕王待张某恩情甚重,张某时刻都感怀在心。

  既是如此,我就问一句真话,李亨在酒宴上埋伏了多少刀斧手

  安禄山此语一出,张均浑身一颤,汗瞬间就爬上了额头。他抬眼瞧了瞧安禄山,安禄山面上的笑容早就收尽,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欲杀我张均心中突突直跳,这个念头浮了出来,然后拜倒道:燕王,绝无此事啊,陛下对燕王甚是信任,如何会埋伏刀斧手

  张公,你我都是聪明人,你以为我为何弃叶畅不顾,此时回京安禄山森然道:那自然是因为我觉得,有敌人比叶畅更危险

  叶畅败我,我主力并未受损,尚可以退回长安,可是若有人背后捅我一刀,我腹背受敌,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事情。安禄山说到这里,停了停,大约是给张均思考的时间:张公,你说说看,我有何罪,李亨要埋伏刀斧手拿我

  这这

  他不仁,我便不义,他不过是无父无君的贼子罢了,何德何能,可为天子安禄山又道:这大唐的皇帝,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倒不如换个人做做,或者天下还有救

  到这个时候,安禄山再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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