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木苦着脸和大郎被苦涯先生一左一右拉着走在人群的最前端,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少年和华服女子,间中还有几位花白着胡须,却犹自强撑着认为自己还是少年的‘少年’。
女子们腰肢纤袅,娉婷款款,妆束华丽,各披花朵肩,头戴五尺多高的白角冠,冠上珠翠环绕,金银点缀其中,在初升的旭日下光华耀眼。在她们身后,又有一群女童,有手执琴瑟的,有怀抱琵琶的,有手擎花篮的,有执精巧香笼的。
人群最后,则是一群穿黑灰色衣裳的小厮们,手里各挑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有几个包袱,最顶端则是一盏用来照明的华灯。
这群人,一路上收尽村民的赞美之声,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安家书屋前面。在书屋前站定后,苦涯先生便将自己题好的“惜学书屋”四个大字当场送给了安木和大郎。然后便端坐在安木特意准备好的一张高椅上讲经,脚下是将近两尺高的榻,坐在上面比周围所有人都高出了一大截去。
“……古人云:神于天,圣于地。仰望苍穹,以神为镜;立足大地,以圣为镜。身为少年郎,当发奋读书,上不负皇天,下不负厚土,中不负父母养育之恩。今日安天瑞禀其先父遗志,将家中藏书献出,以供寒门子弟观看。此德,当留名;此情,当为之兴!”
“老朽做了几十年的文学,竟是想不起这样的事情,深感惭愧。”苦涯先生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张文学和洪助教马山长三人站在人群最前端诚惶诚恐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今日,老朽愿捐十本以助盛事,有前朝孤本,有老朽毕生所得,亦有圣贤书籍,只愿我沈丘自此之后文章昌盛,贤人备出。”
这话一出,下面的学子们立刻振臂叫好,更有寒门学子们呜咽出声,张文学三人苦笑了下,说道自己三人不敢越过先生面前,愿一人捐八本。苦涯先生得了他们的话,微微颌首。
安木更是大喜过望,她根本没有想到苦涯先生来了这一出,这是将安家书屋和官府绑在一起了,以后有了这一层保护就不怕别人觊觎,连忙领着大郎跪在苦涯先生面前叩谢,又到张文学三人面前行礼叩首。
这时,旁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爆竹的销烟还未散尽之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丝竹靡靡之声,一队彩衣女子从销烟弥漫中轻移莲步款款而出。
女子们边舞边唱“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舞姿曼妙,若仙若灵,时而抬腕甩袖,时而轻舒腰身。透过氤氲烟雾望去,如数朵绽开的桃花,几疑身在梦中。待烟雾散去,方才看到原来是一群身着桃红色紧身小袄,下身绿烟散花纱罗裙伎子。腰肢袅娜,青丝墨染,身后绿竹青青,芳草茵茵,美人如画,言笑晏晏,令观者如醉如痴,手舞足蹈。
一曲舞罢,鞭炮再次响起,待松开捂耳的手后,方才舞蹈的美人们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满地的炮竹纸屑。众人正在遗憾时,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丝笛声,清清冽冽地在耳畔徘徊,似一/夜月光潋滟的湖光,远处绿野苍茫,山色空濛。
笛声又轻盈飘逸,像那春日微风中的朵朵柳絮,浮于碧空白云之上。引来了几只鸟儿,循着笛声而至,静悄悄落在树枝,低下头认真看着那个吹笛的少女。
突然,高空中似乎有一只凤凰在清冽的鸣叫,声音既富丽又清亮。树枝上的鸟儿忍不住了,喧啾着引颈唱和……
笛声,又渐渐的低沉下去,就象热恋的青年男女在一起昵昵私语,倾吐对自己的爱意。
恋爱的人儿走远了,只剩下山谷中一株幽兰,独自芬芳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它可以飘到天庭,使天帝紫黄也受到感动!安木闭着眼睛,深深的陶醉了,耳边回荡着袅袅不尽的余音,只觉得心底的某处被这笛声轻轻挑动,如同小鱼一条,在深谷幽涧中尽情的嬉戏……
不知不知觉间,笛声停了,众人还沉浸在那如画的梦境中不愿醉来。
“是莺莺小姐……”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不知是哪家的少年情绪激动,将吹笛人的身份一语道破,却引来了全场的怒目。他自知不妙,连忙缩头缩肩,躲到了别人身后。
“听莺莺小姐笛声绵长有力,中气充沛,倒不像是个病人。茂先,你常入其帐中,不知她身体可否好转?”苦涯先生也被那声惊呼给打断了神思心中微有一丝不快,和站在他身边的谢先说话。
入幕之宾?安木听到这句话,突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看着谢先,不知他要说出什么话来。在后世,某小姐的入幕之宾那可不是什么好话。
却见谢先丝毫不因为苦涯先生那句话而生气,而是一脸的喜气洋洋,“莺莺只是小有微恙罢了,经沈医士调理后已是无碍……”环顾了场中的诸人,高声笑道,“待其玉体康复后,还要请诸兄前去听曲观舞,诸兄可莫要以囊中羞涩为借口来做推辞!”
这话一出,底下的诸人高声叫好,纷纷说定要前去,却将站在旁边的安木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今日给她的冲击力度太过巨大,先是一群比后世非主流还要难以接受的少年们,再是一群她错认为是大家闺秀的小姐们。而更令她难以接受的则是听了谢先的话之后,不仅不嘲笑他替自己的女人拉生意,反而叫好声不断,还有人大声喊着让莺莺小姐注意到自己,千万别把心思只放在谢茂先一个人身上。
她觉得自己快晕了……
如果她能想起百年后有一个叫周邦彦的才子敢和皇帝抢女人,就不会这般的惊讶。在宋代和普通伎女们厮混那是掉面子的,可是和伎女们中的翘楚--小姐们厮混那却是极长面子。
这些小姐们自幼年起就接受各种残酷的教育,从文学到音乐,从舞蹈到礼仪。若是她们中间有些人学得不好,便会直接扔出去,以后只能做普通的伎女。而经过淘汰留下来的便成了小姐,这些小姐中又会选出大家和行首来。
大家和行首不仅能吟诗作对,弹琴作曲,有些更擅长做经义。在东京汴梁城中流行这样的事情,在省试、殿试当天将题目送到各家阁院中,令其做明经和诗词歌赋,有些人的才华甚至超过当朝的状元郎,在北宋这么多年能令大家们低头的就是欧阳修、司马光、冯京、苏轼等几人,剩下的人到阁院中也是被调笑戏弄的份。
她们的地位不亚于后世的明星,甚至许多大家闺秀在幼年时,会请大家和行首来家中教习音乐诗词和礼仪。到了南宋时,小姐的地位再次上升,结婚时会请她们做阴阳人执斗和做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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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女:是借用的字,前面的那个字被和谐掉了,大家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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