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姐的生父是个举人,将来她也是要嫁给哪个官员的儿子以做联姻,王妈妈不过是一个走街串巷拉皮条的媒婆。这两个人能会有什么联系?更何况安大姐从来都没有进过京,王妈妈怎么可能会认识她母亲那边的亲戚?
葛婆子想起了王妈妈这些年来害过的几个小娘子,都是先花言巧语骗得了她们的信任。然后再借着去大相国寺上香或者出去游玩的机会,将小娘子白白的送给别人享用。
自己虽然贪财,可是更喜欢挣来路干净的财。安大姐每天都有赏钱,不是一吊便是几十文的赏。何必为了挣这缺德的两吊钱就把一个长久的金主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不屑的看着面前喊冤的王妈妈。
“冤枉不冤枉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张府门禁森严,以后王妈妈若是无事,还是少往后门来逛的好。”
王妈妈听了这话心惊胆颤,有心想要问问葛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却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回去就和小六说,没办法和张府的人搭上话,让他们另找别人。
张府毕竟是学士府,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这两吊钱可不好赚……
葛婆子推开在后门发呆的王妈妈,往家里的方向走去。今日得了两吊钱的赏钱,才发出去三十文,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回去给儿子的老师买些吃的东西送过去,让他好好的教儿子识字。安大郎到现在身边还没有书僮呢,若是儿子能被张学士看上,好歹以后家里也能再多一份收入。若是侍候的好了,将来万一能得个出处呢?
一想到这些,葛婆子的心就跟被火灼了一样,痛快的燃烧起来。
安木穿着一件灰鼠夹皮袄懒洋洋的倚坐在贵妃榻中看书,说是在看书,其实心里的思绪一直在涌动。这家里也不知怎么了,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张致和每天上值下值,下完值后就躲到书房里去,倒像是有处理不完的公事。有心想找找他说说事,可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不比以前在沈丘的时候,那时张致和是安家的老师,可他现在却是朝中的翰林学士。有些话,安木不敢象以前那样随意的和张致和谈论了。
安木有些惴惴地,自己带着大郎来东京城到底是对是错呢?
如果张致和不愿意认这个儿子,那自己又怎能强迫他低下头认。
难道就这样说:“我知道你是穿越来的,你穿越了两次。你既是张致和也是安克明,大郎既是你的学生,也是你的儿子。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是穿越而来的,那么大郎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为什么你对大郎如此冷淡呢?”
如果张致和不愿意接受那个安克明的穿越身份又当如何?
安木心里也有一些疑惑,穿越这种事情怎么在张致和身上就跟不要钱似的,任他一次次穿越。先是安克明,再接着又是张致和。
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叹了口气,将书轻轻的放在膝盖上,眼光往窗外望去。窗外种着几株芭蕉,此时正无精打采的垂着枯黄的叶子。张府没有女主人,也没有人管这些宅院里面的事情,明明早已经枯萎却没有人来修剪,任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天冷了!”安木接过韩玲递来的一盏热茶。茶水的热气氤氲着白雾扑在人的脸上,感觉到丝丝的暖意,手指尖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东京城的天气和后世比起来要冷的多,后世的阴历十月,还在秋末的尾巴上,树枝头还带着丝丝的绿意。中午的时候还会有妖娆的姑娘们穿着超短裙和丝袜在街道上勿勿行走,可是这里却象是要准备下一场漫天的大雪了。
吕氏往炭盆里轻轻的放了一块银霜炭,又将烧尽的炭末从炭盆里拿钳子给夹了出来。看了一眼捧着茶水出神的安木,轻轻的摇了摇头。
大姐自从来了东京城便是浑身的不对劲,不象以前那样爱和自己说笑了,也不象以前那样心思坦诚,倒象是有满腹的心事一样,整日愁眉不展,倒叫人无端端的为她担心。
有心想问问,可是自己到底还是安家的奴仆,能不多嘴最好还是别多嘴。再加上李进也和她说过,这里不比自己家,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所以便闭着嘴没有开口,只是每日看着安木恹恹的,心里着实的有些难受。
“要不然,大姐去大相国寺转转?”吕氏试着提建议。
安木摇了摇头,她不是一个喜动的人,有时可以在家里呆上整天,只要有几本书供她看既可。来了东京城这么几天,从来没有生出要出去转转的心思。更何况,家里没有正经的长辈跟着,一个小娘子冒然的出门总是会让人说闲话。
“太冷,不想出去。”安木出了一会子神后说道。
窗外乱云翻滚,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一会便刮起了寒风。吕氏急忙和韩家姊妹将窗户紧紧的关上,又往炭盆里再添了一块炭。
“到书房看看,大郎那里冷不冷,炭够不够用,屋里子暖和不暖和……”安木一迭声的吩咐着。
韩巧领了命,在身上披了一件披风便挑起帘子出屋。
一盏茶时间后,便裹着披风又回来。
先将一张贴子交给了吕氏,才开口说道:“书房里烧着银霜炭,暖洋洋的。槐花在旁边侍候着,热水茶点一样不少。大郎也在用功读书,我在书房站了老半天,他都像是没发现我。”
安木听着韩巧一句句说着大郎的事情,打开了她拿过来的那张贴子。只看了两眼,脸上便露出笑容,眉眼弯弯的。
“是哪里来的贴子?”吕氏又不识字,贴子就是放在她眼前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所以便侧过身子去问韩巧。
“是谢家姊姊来的贴子,请我去谢园赏梅。说是家里的梅花这几日不知怎的突然怒放,家里的老祖宗认为是好兆头,便撒了贴子四下在京里邀请人过去赏梅。”安木笑盈盈的合上了贴子,和吕氏说起了谢家的事情。
谢灵比安木大几岁,两年前从陈州搬到了京城谢园中居住。如今已到了花信之期,家里正在紧张的为她寻找着未来的女婿。想必这个赏梅的意思,便是将谢灵隆重的在人前推出。谢家的女儿和其他家的女儿不同,其他家的女儿都是十二三岁时便开始寻找夫婿。谢家则是必须要等到女儿年满十六之后才会正式出现在人前。
谢家的教育严厉,女红和诗词书画都往严苛里教。从谢家走出来的小娘子,不论是嫡是庶都是端庄贤淑,礼仪周全,再加上谢家不仅只教诗词,还教持家之道。所以,谢家的女儿别看许亲晚,只要一放出来便会被众人争抢。
尤其谢灵还是谢先的亲妹子,谢先是三榜进士,早已经外放为官,娶了谢灵便等于和谢先联了姻。一个年轻的官员兄长,蒸蒸日上的世家,美貌贤淑的谢灵,这是东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联姻对象。
谢家自从和安家合作纸作坊之后,家里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早已不复当初落魄的世家模样。谢家仗着祖先留下来的谢姓,又加上这几年生意做的好,族里有了钱,便刻意的交好士林中人。如今在东京城外买了一处占地几十倾的宅院,取名谢园。园子里栽种奇花异木无数,引得京里的达官贵人时时常往,就连几个王爷也经常去谢园做客。
真可谓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
吕氏也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这贴子是谢灵来请安木的,便知是什么意思。便笑着问道:“说了是哪一天吗?”
“五日后,灵姊姊说这次请的人多,几个她在京城中结识的小娘子都想介绍给我呢。”安木笑吟吟的,拿起了谢灵写给她的信,信上将五日后准备邀请哪些人,哪些人和哪些人关系好都写得一清二楚。
吕氏嘴角带着笑,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安木十二岁了,到了该许亲的年纪了……
可是安家出孝了这一个月,在沈丘城居然没有接到一张贴子。别人都忘记了安家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了吗?
没有人发贴子请安木出去玩,安家也没有长辈,苦涯先生和张致和又是男人,不能领着安木出去应酬。
又想起李进曾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丧父长子不嫁,无志也;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喀噔’一下,她的心,突然沉到了水底。这两条,安家都占全了,竟是一条都不落。
大姐和大郎的婚事,将来怕是要难办了。
安木却似无所觉,看完了信后催促吕氏去外面找一个针线好的绣坊,加紧时间做两套待客的衣裳。
“我这几年也没有添多少首饰,既是要找做衣裳的人了,也必要找个银楼买几件合用的才是,免得去了谢园给谢灵姊姊丢人。”
韩巧也在一旁出主意,说今年也不知京城中流行什么料子,不知道京城中哪个绣坊的手艺好,这些都需要去问别人。
安木听得连连点头,要请葛婆子过来,让她帮着找一个绣坊和银楼。
吕氏看着安木这一身灰鼠夹皮袄,头上只是简单的插了根金钗,这根金钗还是十二岁时苦涯先生送给她的。候押司送的那一套百宝妆匣里的首饰她嫌弃太过浮华艳丽,都扔在了沈丘没带过来。
谁家十二岁的小娘子会想到要在外面的绣坊里给自己做衣裳?还要问问今年都流行什么面料?这些难道不都应该是当娘的早就替女儿准备好了的吗?
吕氏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恨高氏,恨她为什么草草的结束了生命,留下一双小儿女不闻不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