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木被劫持未遂过一次后,张致和便嘱咐了安木不许出门。不仅她不能出门,让大郎和铭哥也尽量减少外出。
密谍司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份情报,在城中突然搜查了一个园子。园子里有一个地窑,里面全是被劫持而去的小娘子。这些小娘子被救,整个东京城都轰动了。人们根本就不曾想到,这些人劫持了人之后居然没有弄出城,就藏在城中。
园子的主人,是个盐商。刚刚才买了宅子没多久,听到这个消息吓坏了,连夜逃出了京城。如今已经下了海捕文书捉拿于他,派了人往他家乡去捉他家人。
张致和向安木提了一提,又和她说真正劫持的人还没有找到,让她无事不要出门。所以,她现在就每日呆在家中看书习画。
这一日,安木原本正在家里看书,门房上的人突然来报,说是晏滟和齐雅英结伴到来。
齐雅英这是最后一次出来作客,以后她就要呆在家里备嫁和学规矩,就和晏滟约了时间,一起来看安木。
闲聊时,就不可避免说起了最近东京城中那些被劫持的那个小娘子。
齐雅英消息灵通,就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道:“这些小娘子,怕是没有什么好结局了。”
“这是怎么说的?”安木奇道。家里的女儿被解救之后,难道家里人不应该高兴吗?怎么会说没有好结局?再说了,现在的理教又不像明清两朝,小娘子们最多也就是破个身子。可是放眼大宋朝,有几个小娘子出嫁时没破过身子呢。
“那些小娘子,个个都不是完壁之身。其中有一个还怀有身孕,如今她家里被人嘲笑,家中的长辈连朝都不敢上了。”刘雅英就要嫁人了,外面的事情她母亲也开始让她接触。以前这样的事情都会瞒着她,可是现在不仅让她接触,还要问她自己的处理意见。
显而易见,这是在培养她做当家大娘子。
“又不是这些小娘子自己愿意的,何苦去怪她们?父兄们保护不力,难道还要怪小娘子们没有反抗吗?”晏滟颇有一些不服,撇着嘴说道。
安木微微颌首,深为以然。
齐雅英往窗外看了看,见到院中没有什么人,便压低声音道:“其实这倒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家里的长辈面子上过不去。所以现在那个怀有身孕的小娘子,昨日家中便一碗药下去,谁曾想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露出后怕的神情,“谁能想到,那小娘子喝了药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难道是药里有毒?”安木便问道。
齐雅英叹了口气,“谁能知道呢,这药还是小娘子的母亲亲手灌下去的,若说有毒,难道说是她亲生母亲要害她?”
“现在大理寺为这件案子,吵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有说要将小娘子母亲缉拿归案,细细审问。有说这是家丑不可外传,法不外乎人情,本来他家女儿被劫持还怀了身孕就够倒霉的了。那些家中有女儿被劫持的便害怕这把火烧到他们身上,想将女儿们送到姑子庵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免得京中的人时时议论他们。”
“真是岂有此理?怕别人说闲话就应该把女儿保护得好好的。怎么就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更何况一条好好的生命,怎么就突然间去了呢?”安木颇为气愤。
“我倒是听说一些小道消息,就是不知准不准。”晏滟在一旁说道。
俩人急忙让她快说。
晏滟低声道:“我倒是听我兄长说,这位官员家中小妾和妻子失合,家中后宅不靖。妻子原本就只生了这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便将小妾生的儿子抱在身前充做嫡子养。说是熬药的时候,小妾的婢女曾在伙房中出现呢。”
这个版本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安木突然想起来了。仁宗朝时陈执中家不就是这样闹腾吗?陈执中原配不好生养,生了几个儿子都没有站住。陈执中便纳了许多小妾。其中有一个嬖妾张氏最是受宠,在陈执中被贬到地方之时曾陪伴过他,所以对她另眼相看。再加上她生了一个儿子陈世儒,更加对她宠爱。
后来张氏打死了一个叫迎儿的婢女,陈执中居然无动于衷。最后被人死咬着这件事情,把他从相公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看样子,又是一个妻妾失和的家庭。
“难道你的意思,是小妾害死了小娘子?”安木皱了皱眉,问道。
晏滟微微一笑,“妹妹,你早晚也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做大娘子的,有些事情你就得提前知道。这家中妻妾之事,最是软刀子不见血,却一捅一个准。我娘亲听了我兄长说完这家人的事情,便嘱咐我兄长不许纳妾呢。说她还想好好的多活几年,不想操心这些糟心事。”
“我老师也是一个实诚人,也不爱操心这些糟心事……”安木意有所指。
听到她的话,晏滟噌的红了脸,羞涩的垂下头。
齐雅英便拍了安木一下,心里却是为朋友高兴,看安木这样打趣晏滟,想必张学士的心里也是有她的。不如回家去让爹爹抽个空去问问张学士,若是真有意,不如就两家下了贴子。晏滟也不小了,别人在她这个年龄都已经成亲生子,只有她活生生的被耽误了。
先是因为晏家过于贫困,京中的贵妇们便有些瞧不起晏滟。虽然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晏殊,可是光靠着他的俸禄哪里能够在东京城中生活?后来小晏又开始崭露头角,更是令人惊艳,京中的贵妇们才把目光放到了晏滟身上,只可惜小晏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便给耽误了下来。
晏殊见了张学士心中生喜,便想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谁想到张学士直接开口拒绝,连个情面都不留。这下子,东京城中谁还愿意娶晏滟呢?
说来说去,都怪张学士,如果他暗地里拒绝,说不定别人也只会当这是一件美谈。当然了,晏殊也是一朵奇葩,哪里有在金殿上为自己亲妹妹提亲的?万一拒绝了,妹妹还要不要活?
如今看到安木这种态度,便心知好事怕是要近了。
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其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现在的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天真烂漫,万事不留心。可是现在不仅开始为好友操心,更是开始懂得为别人谋划了。
也许,这个就是当家大娘子所必须要经历的一种心路历程。
和安木调侃了一会后问道:“妹妹,我前段和你说的,找一个教养妈妈,你找到了吗?”
“姊姊不说,我居然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安木吐了吐舌头。这一段时间劫持这件事情弄得家里紧张万分,她早就把教养妈妈的事情给忘了。
“我猜就是,前一段听到你差点被人劫持了,我不知道多担心呢。想着你可能没有空操心这个,所以我想向妹妹推荐一个人。”
“是什么?”
“这个人曾是圣人身边的侍女,今年三十二岁,姓何。在宫里没有犯过错处,是个闷葫芦。一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宫中便以避讳为由将她和几个生病的侍女给赶出了宫。如今她和几个侍女在白云庵落脚,甚是孤苦伶仃。我正好想到了妹妹家中正好需要这样的人,便壮着胆子让我母亲去问了问。她听说是教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略略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
“她生的是甚病?”安木觉得有些事情需要事先问清楚。
“我把她的药方都带来了,妹妹看看。”齐雅英说着,从身边的荷包里抽出几张药方递到了安木的手中。
安木这几年跟着张致和多少也学了一些看药方的本领,张致和的本意便是想着她和大郎可以不懂药不懂医,但是不能不懂得看药方,这样万一别人想在药方里做什么手脚,他们也可以第一眼看出来。搭眼一看,原来是感冒的药方,再看了看手中另外几张,有病情加重的,有病情减轻的。
单单从药方上来看,确实只是后世所说的流行性感冒,而现在则是称为风寒之疾,这样的病确实容易传染,在现在这种医疗条件下,感冒可真不是好治的。万一身体的免疫能力不强,说不定一场感冒就去见黄泉终生旅游了。
“妹妹看得懂药方?”齐雅英看到安木看得仔细,忍不住问道。
安木颌首笑道:“我打小就跟着老师长大的,老师不仅学问好,更是杏林高手。他常说,此生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我和大郎多少也跟着他学了几手。”说了这句话,心里暗暗祷告,范仲淹啊范促淹,俺不小心剽窃了你曾说过的话,想来你这么君子的人应该不会怪罪俺吧。
“咦,”晏滟听到安木说起了张致,忍不住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安木说了这句话后,便吊起了晏滟了胃口,故意盯着她不说话,直到齐雅英在后面催促了好几遍她才重新开口,“这句话是说,读书人此生立志向学,当然希望将来得遇明主,报效国家。而能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莫过于做相公;既然做不了相公,能以自己的所学惠及百姓的,莫过于做医士。倘能做个好医生,上可以疗治君王和父母的疾病,下可以救治天下苍生,中可以教人保健养生,益寿延年。又能救人利物、为百姓解除疾苦,所以当不成相公就要做医士!”
安木这一下子不仅剽窃了范仲淹的一句名言,还把他的政治理念都给剽窃了出来。
这一席话,却将从来没有听过君子党言论的晏滟和齐雅英给惊呆了。
安木万分得意,以后君子党的党魁就归张致和所有了。什么范仲淹什么欧阳修,都靠边站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