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局又开始。
江文溪盯着十六张牌傻了眼,大大……大四喜?!
作孽哦!她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都警告自己千百遍,洗牌时不可以做牌。呜呜呜,大四喜耶,这么有成就的牌,就要这样的毁掉……
纤细的手指夹起一张东风就要扔出去,身后的人见着立即伸手拦下,大喝一声:“一条不打,你打这个做什么?”
顿了一秒,她想到了理由:“你之前不是说了吗?起手牌见风就打,这个留在家里只会碍事。”
“……”乐天嘴角不停地抽*动,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我刚才说的是单张,但现在你手上的是三张,你明白吗?”
她当然知道是三张牌,可是不打,再摸两圈过来,这牌必成无疑,说不准还是门清自摸,这局她又是庄家,到时候可不是方才严奶奶成了十几块钱那么简单。
不行!一定要打。
唉哟,该死的,他抓她的手那么紧做什么,要打啦。
抵不过他的手劲,她急着大喊一声:“你说了不干涉我打牌的,说话不算话,我不要你坐我后面啦,你走开!”
话音落下,只见乐天瞪着双眸凝视着她,幽黑的瞳仁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秒,他松了手,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地挪开椅子,坐在了严母身后。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张大着嘴巴,惊诧的目光在算是在吵架的两人身上来回穿梭。这样也能吵起来?
江文溪垂下眼帘,捏着手中的东风沮丧地紧咬着下唇。
她就知道会这样。
生怕脸皮薄的江文溪就这么会哭出来,严素猛踢了乐天一脚,横着眼:“你多什么事?让人家自己打,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严母轻拍了拍江文溪的手背,哄着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想打什么牌尽管打好了,别理他。想我年轻的时候学打牌,刚开始的时候,连牌都垒不好呢。”
江文溪咬着唇,紧捏着手中的东风,艰难地打了出去。
不一会儿,严素高兴地叫了一声“胡”,依然还是江怀深放炮。
江怀深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淡定地吸着烟,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任由严素从他的面前抢夺过几张钞票。
江文溪惊愕地望着关系暧昧的两人,再细看江董门前打出的牌,另有玄机,原来有人和她一样……那她故意乱打牌的技俩,也一定逃不过江董的法眼咯?
江怀深似乎察觉她的目光在看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紧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打得很好。”
她有些尴尬,讪讪地干笑两声。
原本,每当江文溪打一张牌,乐天的眉头便会紧皱一下,但随着牌桌上打出的牌越来越多,他的眉峰挑得老高,目光带着探询的意味凝视着她。
直到捕捉到她明亮清澈的大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察觉的精芒,他紧锁的眉心猛然间舒展开来。
勾起唇角,他迅地熄灭了手中的烟,拍了拍深叔的肩膀,意指让他来玩一局。
江文溪并不知乐天已经看破她的小技俩,咬着嘴唇呆呆地望着他俊朗的身姿在对面坐下,以为他还在生气,气不过才会坐上牌桌。
“该你打牌了。”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扬,乐天轻敲了下桌面,沙哑着嗓音提醒盯着他呆的江文溪。
江文溪恍然回神,抬眸的瞬间,恰好撞见他那双勾人心魂、幽深含笑的眼眸。
又来了……
她喜欢看着他笑,但又怕见着他笑。以前他要是这么对着她笑,就意味着她要倒霉了,但经过昨晚,他似乎对她笑的次数多了,那笑容里包含得再不是曾经的威胁与警告,更多是堂而皇之**裸的勾引。
真是要命!胸口之处,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在“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她赶紧垂下眼帘,颤着手打了一张牌:“三条。”
“三条,碰。”乐天打了一张牌,将她打出三条很自然地收回面前。
江文溪抬眸看他,他嘴角处那浅浅的笑意,暗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
她怔了怔,暗念:一定是错觉,是错觉。
之后,江文溪无论打什么牌,乐天不是碰便是杠,她手中的牌对乐天来说仿佛透明了一般,从头到尾没有放炮过一次的她,居然连着放炮三把。
洗牌间,严素故意调侃了起来:“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江文溪表面镇定地垒着手中的牌,心中早已澎湃不已。早在打二局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对面那个满面桃花的坏男人,是故意与她作对的,其实他早就看穿了她会打麻将,才会莫名其妙地坐上桌,目的就是想逼她出手,看她还怎么装下去。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对她使美男计!
再这么玩下去,她一定会暴露的,得想法子开溜。目光正好瞥见正在抽烟的江董,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中生智:“深叔,你帮我打一把,我去下洗手间。”
“好。”江怀深熄了手中的烟,微笑着一口答应,他也猜到这丫头快顶不住了。
就在江文溪逃向洗手间下一刻,乐天将位置让给了坐在一旁观看已久的花姐。
江文溪一边走着一边在心底咒骂着乐天,不帮她就算了,还故意拆她的台,哪有像他这样当男友的。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江文溪迟疑地顿住脚步,身后之人似乎非常配合,也顿住了脚步。
不用说,一定是那个拆她台的家伙。
她在心底又咒骂了一声,顿住的脚步向前迈进,手刚要搭上卫生间的门把手,一只大掌抢先她一步,撑在了门板上,熟悉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薄荷清香伺机钻入她的鼻翼。
“没想到你还会使尿遁的烂招?”戏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寸许处响起。
她没有回头,故作镇定地回道:“哪有?我是真的想上洗手间,你让开啦。”
“生气了?”乐天轻轻扳过她的身体,拨开垂在她耳侧微乱的丝。
她鼓起腮帮,有些埋怨:“你既然知道了,干吗要那样逼我?”
“谁让你隐瞒会打麻将的实情?你知不知道这是对别人的变相污辱?”
“我只是想严姐和严奶奶开心嘛,如果我从头赢到尾,扫了大家的兴,那多失礼。”
“你有那本事能从头赢到尾吗?讲大话也不怕鼻子变长了缩不回去。”
“谁说不能?!我师傅可是当年全n市警——”她原本想说她师傅是当年全n市警局里最闻名的反千高手,外号“老千杀手”,转念思及前天为了警察的事与他闹得不愉快,她便及时住了口。
“你还有师傅?”乐天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方面拜师学艺,“你师傅是全n市什么?”
“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当警察的,但还是避免提到这个会引争执的字眼比较好,“那个……那个……我师傅他……”她的脑子飞地转着,有什么词可以代替“警”字音的?眼睛不停闪烁,突然想到什么,她激动地道,“他是全n市境界最高资格最老的麻将高手,经常出入市内小区各大棋牌室。境界,是境界,非一般的境界……”
乐天的眉峰微扬,虽觉得她言辞有些怪异,也并未留意,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拜师学这种东西?”
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面对新的问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来丢人。”
“你丢人的事还嫌少吗?”
“……”
“说来听听。”
“……不讲,丢人。”
“我不会笑你的。”
“不行。”
“那我——”
眼见他的脸越来越近,她紧张地以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激动地叫了起来:“我说我说!”
一想到昨晚在广场木凳上,两个人望我地接吻,居然丢人地接到跌翻在地,思及,她就十分崩溃。如果在这卫生间的门口,要是他不懂得节制,弄坏了门,她就别想抬头做人了。
果然,他满意地撤离了寸许。
“唔……其实,就是以前上学的时候,放暑假和同学一起玩,老是打麻将输给他们。然后输了的人要往脸上贴纸条,每次四圈下来,我的脸上都全贴满了,还被同学拍照。开学后,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把我那张照片贴在学校宣传栏里,结果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为此我还被记了一过,理由是在校学生不可以赌博。再后来,为了一雪前耻,我就去拜师了。说来,这个理由还真的可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话音落下,她便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已笑得几近站不住,就差没挂在她的身上,“喂,你说过不笑我的,竟然笑成这样!”她瞪着眼,羞愤地咬着牙,身体都在颤抖。
乐天强抑制笑意,哄道:“不笑了,不笑了。”
她嘟着嘴,有些郁闷,想到大学时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得不靠这种偏门赚学费,幽幽地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不轻易打麻将,是因为以前还小,不懂事,以为这种技俩很了不起,后来把人全得罪光了,别人都不愿意和我打。爸妈和大舅他们去世之后,我曾为了交学费,利用这种偏门,赚过学费,有一次,差点被抓……后来,我就誓,再也不摸麻将……”实际上,她真的因为出老千而被抓,因为警局上下全都认识她,念在大舅的旧情,只是狠狠地教育了她一番,放了她。还好,师傅老人家先大舅一步先逝,不然一定不会轻饶她。
听了这番话,乐天的心底倏然冒出一丝酸涩感,最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触动着,眼神也变得深邃而幽幽无底,就这么深深地凝望着她。
下一刻,他伸手将她轻轻纳入胸怀。为了不想她难过,故作轻松:“原来你还有这种特长,不简单,我可以考虑投资一家棋牌娱乐连锁店。”
她趴在他肩上,闷闷地说:“我很笨,小心亏死你。”
“嗯,是很笨。不过我没说让你去看场子,端茶倒水扫厕所,应该是能应付的。”
“……要不要这样无情啊?”耳边满是他毫无掩饰的嬉笑声,她不停地以牙齿蹂躏着下唇,窝在他的怀里,鼓着腮帮,生着闷气。
蓦地,她想起先前一直困绕着她的问题,抬起头问:“对了,严姐和江董,他们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这里究竟是你家,还是哪里?”还有一句“你的父母呢”她没有问出口,她怕结果会和她猜测的一样。
乐天凝视她片刻,没有松手,浅浅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好奇呢?”
“什么关系?”她十分好奇。
“这里是严家的别墅,她是我的小姨,奶奶是我的外婆,深叔是我的恩人。至于严素与深叔之间的关系……就如你看到的。”
她惊愕地咬了下嘴唇,更加不解:“可是你……不叫外婆,也不叫小姨,很奇怪啊。”
“习惯成自然。”
“啊?严姐和江董……真的是那个?”
“那个?哪个?”
“就是像——”她在自己和他之间比划了几下,见他一直挑着眉,她憋了好久终于吐出,“就是像我们这样。”
“我们怎样?”
“你不知道?!”这男人有点过份了。
孰料,他讪笑一声道:“嗯,我不知道。”
“……”
“嗯哼!那个……麻烦你们俩能不能换个地方谈情说爱?”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文溪惊慌地转眸,见是严姐,她便对乐天使了眼色,示意他松开拥着她的手臂。
乐天不以为然,转过身,改将她轻轻揽在身边,微笑着望着严素:“输了?”
“怎么可能?”严素双手抱臂,意味深长地看着乐天,语带嘲弄:“楼上房间很多,别堵在这里妨碍别人”
江文溪困窘得胀红了脸。
“嗯,不打扰你进去寻运气。”乐天不以为然,反讥一句,微笑着揽着江文溪回到客厅。
严素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挂在嘴角之处的笑意渐渐隐了去,眼底尽现一片淡淡的哀伤。
又是新年了,她又老了一岁。二十几年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她羡慕江文溪,至少阿天守了江文溪一晚,守到了她。可是有人宁可守一辈子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也不愿将就。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
苦涩一笑,她推开了洗手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