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红儿没有说谎。
天一亮, 她就偷偷带着陆小凤去了陈静静的家里,从椅子上放着的熊皮里掏出了一张罗刹牌。
“你走吧。”冷红儿说。
“你怎么办?”陆小凤问,“她们如果发现是你怎么办?”
“我不是傻子。”冷红儿又在用那种看臭虫的眼神看陆小凤了。
陆小凤苦笑着摸自己的鼻子, “你当然不是。”
“那你还问什么?”冷红儿说, “我自然也是要走的。”
“你去哪儿?”陆小凤忍不住问。
“我要去中原。”
“去做什么?”
“我要去学剑!”冷红儿的眼睛里冒出了炽热的光, 她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冷淡了, 反而充满了独属于女孩子的激情。
陆小凤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学剑。
爱情真是神奇的东西, 它能让一个原本冷淡的女孩子变得热情, 让她树立一个从没想过的目标。
这个女孩子已愿意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陆小凤拿到了陈静静的罗刹牌, 但是他还不能走,因为李霞还没有把她的那一块给他。
他得去赴这个约定, 然后才能离开拉哈苏。
“贺归停,我们拿到罗刹牌就走。”陆小凤真的不想再看李霞一眼, 他也不想让黑衣剑客看。
“岁寒三友呢?”
“只要你不走,他们还不敢出来和我要罗刹牌。”陆小凤笑了, “但是他们一定急得要命!”
“接下来我们去把罗刹牌还给蓝胡子,这麻烦事就和我没关系了!”
银钩赌坊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开着门, 还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不过这次陆小凤还没有进去, 就有人出来迎接他了。
陈静静站在门口。
“你来了。”
“我来了。”陆小凤很擅长装傻,他装作根本没去过陈静静家一样, 一点也不心虚。
“我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陈静静看起来好像哭过,还是大哭了一场。
“是什么?”
“李霞已经死了。”陈静静说, “不过你不要担心,罗刹牌还是会给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牌,这块玉牌上正面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 反面刻着梵经,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精妙绝伦。
“李霞死了?”陆小凤问,他知道这也许是飞天玉虎在灭口。
“没错。”陈静静说,“你知不知道唐可卿?”
“我知道。”
陆小凤刚来拉哈苏的时候,和时律曾经在江边吃火锅,那个时候来找他们的女孩子就是唐可卿。
“你可能不知道,唐可卿喜欢李霞。”
“唐可卿喜欢李霞?”陆小凤这次真的很吃惊。
“是。”陈静静叹口气,“李霞那天说想要嫁给贺归停,小唐在外面全都听到了。你明白的,她打不过贺归停,只能去找李霞,谁知道……”
“因为李霞只喜欢男人,所以她们吵了一架,失手杀了对方?”
陈静静点头。
陆小凤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他竟觉得陈静静并不是在骗人,她随便编一个理由也比这个强的。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懂得撒谎,如果她说了很奇怪的话,那这反而会是真的。
“……李霞要嫁给我?”黑衣剑客突然说话了,他看起来非常困惑。
陆小凤拼命地咳嗽起来,好像被人吹了一脑袋灰。
“我已经明白了。”他一把拿过陈静静手里的罗刹牌,“就此别过!”
他已不想知道李霞是怎么死的,也不想知道唐可卿究竟喜不喜欢女人。
陆小凤很少有这样不礼貌的时候,但这次他就像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拉着黑衣剑客离开了拉哈苏。
“陆小凤,李霞……”
陆小凤骑在马上,在黑衣剑客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你不如去看看岁寒三友有没有跟着我们?”
黑衣剑客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听话的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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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银钩赌坊要比拉哈苏的那一个大得多。
现在已是半夜,赌坊里还是灯火璀璨。
许多许多有钱人聚在这里,他们一夜之间就能给蓝胡子带来几十万两的收益。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奢靡的赌坊,也怪不得玉天宝会把罗刹牌输在这里。
“陆小凤,你回来了。”方玉飞站在门口迎接他,就像是陈静静在拉哈苏做的一样。
他是蓝胡子现任老婆方玉香的哥哥,也就是蓝胡子的姐夫,更是陆小凤很多年的好朋友。
“我虽然回来了,但却不是很好。”
方玉飞和自己的妹妹一起骗了陆小凤,陆小凤怎么会有好脸色?
方玉飞自知理亏,只好笑笑,“这位想必就是贺归停?”
“除了贺归停还能是谁?”回答他的人还是陆小凤,“你为什么不带我们去见蓝胡子?”
他是打定主意要让方玉飞不痛快了。
“蓝胡子和我妹妹在一起,我怎么好打扰他们?”
“快来蓝胡子是不想要罗刹牌了。”陆小凤冷冷地说。
“若是你来了,他当然是要见的。”
蓝胡子就在自己的密室里等着陆小凤,方玉香坐在他旁边。
只不过房间里并不是只有他,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男人,分别是孤松、寒梅和枯竹。
他们都很紧张,寒梅甚至在不停的喝水。
方玉香已经给他倒了六壶茶了。
“你在害怕?”蓝胡子问。
寒梅擦了擦自己的汗,“我没有!”
“你有,你害怕贺归停一见你就会拔剑。”
“难道你不害怕?”寒梅忍不住问,“你难道能赢过贺归停?”
“我不能。”蓝胡子说,“可是我还能保持冷静。”
几个人都不说话。
蓝胡子突然又开口了,“若不是你们放走了司空摘星,贺归停本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我已经打听好消息,他最近本应该呆在紫禁城里,等到他知道这件事,陆小凤早已带回罗刹牌。”
“这世上能追得上司空摘星的人不多。”孤松说。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闭上你的嘴!”孤松的手颤抖着,他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蓝胡子不说话了,他还不想一个人对上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也不想和他打,他们还想留着力气逃命。
“他还不能闭上嘴!”陆小凤进来了。
时律当然也跟着进来。
“你们在担心什么?”陆小凤坐下,“就算贺归停要杀人,也是在找到罗刹牌之前,现在我已经解决了麻烦,他又何必再杀人?”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你为什么说他不能闭嘴?”孤松问,他虽然问的是陆小凤,眼睛却在看他后面的黑衣剑客。
“因为他手里还有罗刹牌。”
“罗刹牌不是在你手里?”孤松这次看的是陆小凤了。
“我手里的罗刹牌是假的。”陆小凤说,“这两块都是假的,一块是李霞的弟弟李神童做的,一块是朱停做的。”
“朱停?外号大老板的朱停?”
“是。”
孤松露出思索的神色,“他是你的朋友,所以你看得出。”
“没错。”陆小凤说,“既然我这里的都是假的,真的当然还在蓝胡子那里。”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蓝胡子问。
“因为你就是飞天玉虎!”陆小凤冷冷地说,“你既想执掌黑虎堂,也想控制西方魔教。”
时律知道接下来已经没他的事了,陆小凤自己能解决这件事。
他刚巧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要想隐藏的这样深,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得非常高才行。
是玉罗刹。
时律知道是谁,贺归停又不知道,于是他拔.出了剑。
剑和剑鞘发出的碰撞声让岁寒三友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快要断裂,他们忽然全都站了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只有陆小凤明白发生了什么。
“外面有人。”
“是谁?”
“我不知道。”黑衣剑客摇头,“我去看一看。”
陆小凤只能说好。
“你别离开这里。”
“好。”
时律出去了。
银钩赌坊外面是一条小巷,小巷又脏又黑,和金碧辉煌的银钩赌坊简直是两个地方,这岂不也是一种伪装?
就和前面那个用雾气掩盖住自己的人一样,他好像是在飘着走,没有重量也没有体积,根本不像是个人。
时律怀疑他随身携带了干冰。
这个人慢悠悠地说话了,他话说的时候看不到嘴,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的,不仔细看,你会觉得他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
“你就是贺归停?”
“是。”
“你很好,竟然能察觉到我。”
“哦。”
雾中人明显卡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我姓玉。”
“嗯。”
“你知不知道西方魔教?”
“没听说过。”
“……我叫玉罗刹。”
“你想做什么?”黑衣剑客举起剑对着他,“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针对陆小凤。”玉罗刹说,他一向知道怎么说话才能说的好听,化解别人的敌意,让他们变成自己的朋友。
黑衣剑客露出你早说的表情,转身就走。
“……”
玉罗刹突然觉得自己有病,他为什么要这么和贺归停说话?
自从他帮助叶孤城造反以后,江湖里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叫玉罗刹,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连忙追上去,“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黑衣剑客安静地看着他。
玉罗刹知道一旦他认真说话,黑衣剑客就会认真听,“你知不知道宫九?”
“知道,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
玉罗刹隐藏在雾中的脸露出了谁也无法形容的表情。
竟然还有人能和宫九相处?
“那你知不知道宫九的无名岛?”
“叶孤城和我说过。”
“很好。”玉罗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封信来,“你能不能替我把这封信带给叶孤城?”
“嗯。”黑衣剑客双手接过信。
玉罗刹笑了,这个剑客竟然用双手去接他的信,意外的很有礼貌,他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你想不想来西方魔教做客?”玉罗刹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邀请别人。
“不去。”
“为什么?”
“因为叶孤城邀请我和他一起过年。”黑衣剑客把剑收入鞘中,“陆小凤也叫我一起去过除夕。”
“你可真不像是个剑客。”玉罗刹突然叹气,“但你的剑法偏偏又举世无双。”
“我为什么不像剑客?”
“因为练剑的人感情都不是很丰富的。”玉罗刹说,“不过你……倒也不算是,你只对几个人很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