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前,喜欢和他捉迷藏。
那时,他还是个7岁的孩子,头上长着瘌痢,敷满剁烂的草药。小镇上孩子们都叫他“瘌痢头”,厌恶、嘲讽、嫌弃他。就连他姐姐——那个长得丑又喜欢臭美的少女,也不喜欢他,经常用些恶毒的话语阴损他。
姐姐说,妈妈怎么会生下你这样龌龊的孩子,让我蒙羞。
他沉默不语,只是低下头。姐姐感觉他肮脏的头发一根根立起来,变成刺猬。
他在小镇西头小学校读书。早上去上学时,要路过父亲的猪肉铺。父亲是个屠户,十分凶悍,却不会保护他。有个中午,他放学回家,被一个同学用石头砸伤了头。他捂着流血的头,泪流满面去找父亲。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恶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得不到父亲庇护,他只好伤心回家。母亲是个怯弱女人,见他受伤,吓得瑟瑟发抖,赶紧带他去卫生院包扎。如果没有母亲,他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姐姐爱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是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异乡人。小镇圩天,他会找快空地,在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狗皮膏药。赴圩的人渐渐多起来后,他就敲响铜锣,把人吸引过来。然后耍几套拳术,脱光上身,让看热闹的人用刀在他胸膛上使劲砍。接着,他表演吞剑把戏,长剑插进喉咙后,他裸露的上身憋得通红。
姐姐站在人群中,替他捏着一把汗。
表演完,他就开始卖狗皮膏药。
人散去后,姐姐就默默地帮他收拾东西。然后,姐姐就陪他到小镇的旅馆里去。男人关上旅馆房间门,就开始脱姐姐的衣服。姐姐没有挣扎,还配合着他把自己衣服脱光。男人说,你长得真的很丑的。姐姐脸红心跳,躺在散发着怪味的床上。男人边脱衣服边说,有我这样的男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姐姐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幸福感让她仿佛在飞。
男人在小镇住了一段时间,就把姐姐带走了。
姐姐走的那天早上,下着雨。
天蒙蒙亮。
母亲还在沉睡,父亲去杀猪卖猪肉了。
他听到姐姐房间里的响动。
他坐着门槛上,看着雨丝随风飘落,目光痴迷而哀伤。
姐姐提着旅行包,走到他跟前,说:“龌龊鬼,让开。”
他无动于衷,也没有说话。
姐姐从他的肩膀上跨了过去,说:“我再不会看到你了。”
姐姐消失在雨中。
他还是无动于衷。
又过了一会,他才朝姐姐去的方向追去。
不久,有人走到镇街上猪肉铺前,笑着对父亲说:“你女儿跟卖狗皮膏药的人走了。”
父亲笑笑说:“你老婆才跟卖狗皮膏药的人走了。”
那人讨了没趣,气呼呼地走了。
姐姐走后,父亲骂了母亲几天,然后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样,继续着他的生活。每天早早出门,杀猪,卖肉,晚上到镇上一个年轻寡妇家里,很晚才回家,有时干脆就在寡妇家过夜。母亲却不停地淌泪。姐姐不辞而别,对她打击很大。
他对母亲说:“她走就走了,有什么好哭的,她死了更好。”
母亲打了他一巴掌。他咧开嘴笑,笑得瘆人,母亲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屋外,雨还在沙沙地下。
母亲灰头土脸地走进寡妇家。父亲和寡妇在喝酒吃肉,他们的脸像着了火,红得可怕。寡妇的确长得有几分姿色,比母亲好看许多。母亲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恐慌。父亲斜视了她一眼,说,还不滚回家去。寡妇冷笑,不说话。母亲走到寡妇面前,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求道:“你就放过我老公吧。”
寡妇用胳膊肘碰了碰父亲。
父亲站起来,一把抓起母亲的头发,像拖一头死猪般把她拖出了门外。
父亲踢了母亲一脚,说,再不滚回家,我杀了你。
说完,父亲回到寡妇屋里,关上了门。
雨水浇在母亲身上,噼啪作响。
他鬼魂般从阴暗角落里闪出来,扶起母亲,朝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之中,不知谁家的狗在狂吠。
仿佛在嘲笑他和母亲。
母亲回家后,就发高烧了。
她躺在床上,说着胡话。他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他伸手摸了摸母亲额头,她的额头像烧红的木炭灼伤了他的手掌。母亲嘴唇上起了好几个白生生的水泡。他想,这样下去,母亲会烧成焦炭。
他没有去找任何人,也没有给母亲吃药。
他只是提了一桶冰冷的凉水,朝母亲上浇了下去。
母亲受了冷水的刺激,猛地坐了起来,惊惶地望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