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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大吵(一)

望春风 绣锦 3624 2024-11-16 16:45

  六十四

  杜鹃见幼桐脸色不对, 心里有些打鼓, 暗自琢磨着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话引得她不高兴。还在想着,忽又听幼桐低声吩咐道:“趁着我爹不在,你正好帮我办件事, 去徐大将军府通报一声,就说我在这里, 让他们过来接。”

  杜鹃讶道:“小姐,什么徐大将军府?您认识吗?”

  幼桐也不便和她解释, 只摇头道:“你别管那么多, 听我的话就是。”

  杜鹃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忽又转过身来, 红着脸问道:“小姐, 那个徐大将军府在哪里啊?”

  幼桐耐心地给她说了徐府的位置,谁知杜鹃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最后猛地一拍手, 终于想明白了关键问题,“小姐,我们现在不是在京城,而是在会丰镇呢。”

  幼桐顿时愣住,这才真正地犯了难。会丰镇离京城虽不远, 快马大约也就是半天的行程,可杜鹃一个女孩子,又人生地不熟的, 要如何躲开余老爷去徐府报信?可徐渭那里若是再得不到她的消息,指不定要被那吴小侯爷给算计了。

  还有余老爷这里,她诈死逼走余婉的事尚未了解,余老爷又怎会轻易饶过她。想到此处,幼桐心中又生出一股恨意,若不是身上实在乏力,怕不是真要砸些东西发泄一番。

  幼桐倒也不怕余老爷,倒不是仗着大长公主或是徐家的势,而是余婉现在在徐渭手里,以徐渭藏人的本事,任谁也找不到她。只要余老爷还想接他宝贝二女儿回钱塘,他就势必要对她恭恭敬敬的。

  于是,幼桐索性不再多想,喝了药后就倒下去休息,这一觉下去,又是好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杜鹃一直在床边伺候,见幼桐睁眼,赶紧上前来,柔声问道:“小姐您醒了,身上可还好受了些?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喝点粥。”

  幼桐点点头,杜鹃赶紧出门去盛了些白粥过来。幼桐喝了大半碗,胃里好受了许多,之后又喝了药,提起精神跟杜鹃说会儿话。眼看着又要开始瞌睡了,门外忽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幼桐心中一动,脑子里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咚咚——”两声门响,杜鹃赶紧起身去开门,幼桐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果见是余老爷沉着脸走进屋来。

  幼桐只看了他一眼,尔后便别过脸去,连招呼也懒得打。余老爷见状,面上顿时泛出怒色,厉声责问道:“真是越大越规矩了,见了自己父亲也不打招呼,这就是你所谓的家教?”

  幼桐冷冷一笑,没理他,只低声朝杜鹃说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伺候。”

  杜鹃正发愁着不知是进是退,听到幼桐这句话立刻应下来,弓着身子退了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将门给带上。

  待她走远了,幼桐方才朝余老爷看了眼,冷笑道:“余老爷严重了,您原本就没把我当做您的女儿,这会儿又何必来摆什么父亲的架子,真真地可笑至极。”

  以前在钱塘的时候,幼桐对他最多也就是冷淡些,何时跟他说过这样诛心的话,余老爷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你母亲把你教成这个鬼样子,连长幼尊卑都不分了——”

  “余老爷您嘴里干净点!”幼桐一听他提及母亲就莫名地愤怒,居然不顾浑身酸痛一挺身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余老爷,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娘。当初费尽龌龊手段强娶了我娘回府,你若是好好待她也就罢了,可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十几二十年你是怎么对她的。我娘为什么会郁郁寡欢,为什么会早逝,都是被你气的,我娘就是被你给逼死的。”

  余老爷没想到她居然会晓得当初他求娶崔氏的旧事,更没想到幼桐居然会直言不讳地斥责他害死崔氏,一时惊怒交加,气得连话也说不来了。

  幼桐却是冷静得很,嘴里继续骂道:“你心里头怎么想的我知道,不就是怀疑我是个野种吗?你既然觉得我不是你女儿,当初我出生的时候你怎么不索性将我溺死了,我还省得这么多年看你们的恶心嘴脸。”

  余老爷气得双眼圆瞪,嘴里直喘粗气,额头上青筋鼓出,手高高扬起,“啪——”一声,竟狠狠地扇了幼桐一个耳光。

  幼桐身体原本就未好转,哪里扛得住这么打,脸上刹时就肿得老高,嘴角也隐隐渗出血来。整个人都被扇得往床里侧倒下,脸上火辣辣的,脑袋也沉得仿佛立刻就要晕过去。

  可她又怎愿在余老爷面前示弱,狠狠地吐了口血水,复又缓缓扬起脸,冷冷笑道:“你也就打女人这点本事了,怎么样,憋了这么多年而今终于发泄出来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不过你解气了,我可不快活。你既然敢打我,就得承担打人的后果。你好歹是我爹,以下犯上的事儿我是不会做,不过余老爷,您可别忘了,您还有个宝贝二女儿不见踪影,您找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想到来问一问我。”

  余老爷那耳光一下去原本有些后悔,这些年来,他虽偏疼余婉,心疑幼桐的身世,可无论如何,到底是养育了十几年,若非方才幼桐的话语太狠厉,他也不会一时冲动下这样的重手。可心里才刚刚后悔着,就听见幼桐在那里得意洋洋地说起余婉的事。余老爷心里头的火气顿时又噌噌地冒了上来,怒道:“你…你这不孝女,那可是你亲妹妹。”

  “笑话!”幼桐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酸痛,笑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捂着肚子斜靠在床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待她终于笑罢了,才终于擦了擦眼角,一脸荒唐可笑的神情,摇头道:“余老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了。姐妹?我跟余婉?您还真相信那些年我们在你面前演的那些戏?从我娘过世起,我跟姨娘她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若不是我够警觉够狠,这会儿只怕早已尸骨无存,您还真觉得我们之间有姐妹之谊?”

  见余老爷一脸不信,幼桐也不气不恼,只漠然道:“余家大小姐早已溺死在钱塘湖里,我而今日子过得不知多好,本不愿再提及旧事,可既然余老爷你不信,我还非要跟你说道说道才好。当然,您也可以不信,当我说笑也罢,冤枉她们也罢,左右这些都与我无干。你心里头从未当我是你的女儿,我而今自然也不会认你作父亲。”

  说罢,又将崔氏过世后余婉两母女如何暗算陷害下黑手,到后来她与徐渭婚事渐近时又如何给她下药,怂恿府里花匠私闯香闺,欲捉奸在床之事一一道来。余老爷嘴里直说不信,可幼桐言之凿凿,就连事发的时间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不信。

  幼桐话说得多了,身体也支撑不住,再也没有气力跟余老爷吵架,一歪头就倒在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余老爷发了半天呆,好不容易才醒转过来,欲再问幼桐几句,一低头,才发现她早已熟睡过去。

  浓眉长眉下的那双眼睛闭上后,此时的幼桐看起来完全敛去了方才的强硬,眉眼和轮廓与崔氏如出一辙,就仿佛二十年前,他在清河湖畔的惊鸿一瞥。白衣长裙,笑意盈盈,一晃就是二十年……

  …… ……

  幼桐这一觉又睡了一晚,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杜鹃却还是只肯喂她喝些粥,说是肠胃一时半活儿受不住。幼桐也无奈,三两口喝了一碗粥后,精神也渐渐好起来,随口问起余老爷的去处。

  杜鹃低声回道:“老爷昨晚上久病复发,而今还躺在床上歇着,早上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得好好休息。”

  幼桐“哦”了一声,低头没再说话。

  她身体底子好,虽说这些天接连着受了这么多罪,但调养了几日,却是在渐渐好转。只是心里头到底担心徐渭,她失踪这么多天,他必是发了疯地寻找……想到此处,幼桐便有些坐不住了,转头对杜鹃道:“扶我去老爷屋里,我有话跟他说。”

  杜鹃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犹豫着道:“小姐,要不,我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昨儿幼桐跟余老爷吵得厉害,连走廊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想来余老爷忽然旧病复发也与此有关。杜鹃这会儿已经再不能把幼桐当做以前温温柔柔的大小姐看了,心里头早已存了些惧意。

  幼桐没作声,杜鹃见状,赶紧低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又折返了回来,一脸难色道:“老爷这会儿正睡着,要不——”

  “你给我去找个人过来,”幼桐低头看了看身上,见腕上还有个镯子,是当初两家定亲时徐夫人送的,一狠心就褪了下来,递给杜鹃道:“把这个当了,换些银子,再帮我请个得力的人,去京城徐家送信。”

  杜鹃哪里会看不出这个镯子的价值,不敢伸手接,低声道:“小姐,您若是要用银子,奴婢这里还有些,哪能让你去当东西。”说罢,起身去墙边的柜子里取了个包袱出来,从里头翻出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头赫然存着几个小元宝和一些碎银。

  幼桐也晓得这定是她多年的积蓄,心中微微感动,点头道:“行,你且先借我些,等我回去之后再还你就是。”

  杜鹃笑道:“小姐您别跟奴婢客气,能帮上您,奴婢就欢喜不尽了。”

  幼桐笑了笑,没再多说,只叮嘱她怎么找人,先付多少钱,等报完信之后再付多少。杜鹃仔细听了,俱一一记下,尔后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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