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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京城琐事

望春风 绣锦 3705 2024-11-16 16:45

  二十一

  先帝刚驾崩,京中局势莫测,崔家曾因站错了对而被打压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等到新帝继位,正是表忠心的时候,故京城的诸位宗亲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作为家主的崔二爷自然也不在府里。

  京城多皇亲国戚,崔家虽是百年士族,却也不得不低调行事。这南石胡同里的崔府看起来就远不及陇西本家那般气派,大门漆成朱色,上头却是斑斑驳驳仿佛经久未修。门口依旧立着两只石狮子,雕工和石材却是寻常得紧,只在门口留了三级台阶,显示着主人显贵身份。

  因是女眷,二夫人和幼桐她们的马车都径直进了院,过了二门后方才停下。马上有人过来低声招呼,“九小姐,十小姐,到家了。”

  有人殷勤地掀开车帘,文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提起裙子由下人搀扶着跳下马车,幼桐紧随其后。下得车来,环顾四周,只见面前赫然是一片小花园,园子里种了各色花木,因正是春日,都长得郁郁葱葱。

  “这院子虽比本家那边小些,景致却是极佳,一会儿让文颜带你四处转转。”这一行人中,也就幼桐是头一回进京,二夫人担心她不习惯,便让文颜陪着,又道:“府里还住了些宗亲,故有些拥挤,便只有先将你们两个一起安置在东边靠湖的绛雪斋。左右你们姐妹素来亲近,住在一起反而更热闹些。”

  幼桐尚未回话,文颜已是欢喜得跳起来,一把抱住二夫人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以前我一个人住着,总觉得有些寂寞,如今有九姐姐陪着,好歹也多个人说话。”又转头朝幼桐笑道:“九姐姐,你快过来,我带你去绛雪斋。”说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跑。

  幼桐也不甩开,只回头朝二夫人低声道了谢,尔后跟着文颜一道儿去了绛雪斋。

  绛雪斋是崔府东侧的一座小绣楼,三间正屋起了两层,因文颜喜欢住在高处,幼桐便将二楼让给了她。这院子比她之前在陇西本家所住的月影楼要小,但出门不远便是汪小湖,湖中且有座玲珑的六角小亭,故比那月影楼还要多几分雅致。

  屋里早已收拾得干净,崔府的下人们都在门外候着,幼桐瞥了一眼,发现除了粗使丫鬟和婆子外,还有个打扮得甚是体面的嬷嬷,虽也如同旁的下人一般恭恭敬敬地站着,但脸上却带无半点谦卑恭顺。

  文颜似乎是认识她的,一瞧见那人就马上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躲到幼桐身后,咬着牙低声私语道:“九姐姐,这可怎么得了,那个是二姐姐请来的教引嬷嬷,姓夏,凶得很呢。”

  幼桐心中早已猜到那人的身份,而今听文颜说起,也跟着皱起眉头。京里有些酸腐人家爱讲规矩,女儿家出嫁前常要请教引嬷嬷好生□□一番,不外乎礼仪规矩之类。不说这性子素来活泼的文颜,便是她也腻烦得很。只是,像崔家这样的士族,自幼都是依宫里的规矩□□长大的,哪里用得着再从外头找教引嬷嬷?

  虽说心中对那个夏嬷嬷实在不耐烦,但幼桐自不会似文颜那般表现在脸上,客客气气地与她打了招呼。夏嬷嬷板着脸朝幼桐点点头,又朝文颜道:“十小姐,您上回的规矩没学完就走了,史夫人跟老奴再三交代过,您可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文颜一脸郁闷,却老老实实地不敢回嘴,这样异常的乖顺,让幼桐甚感诧异。

  因是刚刚回府,夏嬷嬷也不好马上多说什么,板着脸与二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先告辞退下。待她走远,文颜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哭道:“我还以为来京城总比在家里头好玩些,没想到这老妖婆居然还在府里。这可怎生是好?”

  幼桐皱眉道:“好好的,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没听说二叔是古板酸腐之人啊?”

  文颜气得直跺脚,怒道:“哪里是我爹请来的,却是二姐姐多事,她嫁了个穷酸翰林,就以为全京城的府里都如同二姐夫家里头一般古板。上回我来的时候娘亲不在,她就常插手管我的事儿,便是跟孙家的婚事她也爱多嘴。我爹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懒得驳回,却是苦了我。这回我也不管了,左右我娘也过来了,回头我就跟我娘说,那夏嬷嬷还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呢,便是早些年宫里头退下来的宫女,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规矩礼仪也不兴了。我们崔家的小姐,哪里轮得到她们来教。”

  幼桐心中颇以为然,连连点头,怂恿道:“好容易才来了京城,都还没好好歇歇呢,就被这婆子先立了威风。府里有二婶在,哪里轮得到二姐姐来插手这些家务事。不过——”

  她顿了顿,正色朝文颜道:“二姐姐是一番好心,我们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我们两个自幼娇生惯养的,身体不好,这一路舟车劳顿,来了京城又难免水土不服,哪里有力气再去学什么规矩。左右这婚期也延后了,待我们身体养好些,让二婶再去寻个好些的嬷嬷来不迟。”

  “九姐姐让我们装病?”文颜不笨,很快就听出了幼桐的言外之意,眼睛立马亮起来。

  幼桐又气又好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道:“哪里就是装病了,方才不是说了么,舟车劳顿,水土不服。”

  文颜嘿嘿地笑了两声,连连点头,夸赞道:“我晓得了,九姐姐果然聪明。”

  且不说文颜怎么跟二夫人撒娇耍赖,反正那夏嬷嬷没再回来。幼桐总算放下心,她虽一门心思地想要找沈三报仇,可到底不想因此而弄得自己没好日子过。若果真闹得鸡犬不宁,还不如早早地离开崔家,左右晓得了那沈三的身份,他也逃不掉。

  进京后第三天,幼桐总算见到了崔家二爷。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轻,个子高,相貌堂堂,蓄有短须,修剪得十分整齐,衣着打扮也很考究,总的说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幼桐是和文颜一齐来拜见的,崔二爷想来也是晓得幼桐代嫁的身份的,看着她的眼神里多是审视和疏离,面上却是十二分的关爱,还和蔼地问她在京中是否习惯,若有什么不便只管去找二夫人之类。

  幼桐也很合作地演着戏,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旁的二夫人神色则有些不自然,想来这两天的工夫,二爷早已将她的身份告之了。

  幼桐反正是装模作样,该说的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就端坐一旁,嘴角含笑,面容端庄,举止形容都挑不出半分错。反倒是文颜,因在父母面前才格外淘气些,可劲儿地在二爷面前撒娇,扭头摇腰,尽显小女儿家的憨态。二爷也十分疼爱这个女儿,面上一直带着笑,眼中尽是慈爱。只有崔维远时不时地偷看幼桐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顿晚饭吃完,幼桐知趣地先行告退,罢了,二夫人也拉着幼桐去说些体己话儿,二爷则叫上崔维远,一起进了书房。

  书童随风见他们父子面上一派严肃,知道定是有话要说,泡好茶后,就赶紧退了出去。

  “这两日在宫里头可还顺利?”二爷吹了吹浮在杯子上方的茶叶,低声问道。

  崔维远恭敬地回道:“柳大人对孩儿十分照顾,其余的诸位同僚也还算客气。不过接连在重华宫守了两天的宫门,并未见过新帝。”

  二爷冷笑道:“大长公主可将他藏得严实,身边全都是她的心腹,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得到的。不过没关系,而今新帝继位,朝中多有不服,大长公主想要威慑群臣,只有依靠我们这些老臣和世家。且再静心等些日子,她总会主动来找我们。”

  先帝忽然驾崩,使得这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大周王朝愈加衰败,顿时乱军四起,反对声声,朝中上下,谁不想趁机分一杯羹。却不料半途杀出个大长公主,先是快刀斩乱麻地将宫中肃清,尔后又联络禁军,又不知怎么说服了手握军权的庄亲王,竟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里将大权紧握。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女人,新帝年幼,要等到他亲政尚需十余年,大长公主再怎么能干,也不能做孤家寡人,唯有笼络世家大族方才能保住大周的稳固。

  崔家,总算是到了要出头的时候了。

  “那个女人的身份你可查清楚了?”二爷忽然又问道。

  崔维远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父亲口中所说的女人是幼桐,心中无缘由地一乱,轻轻地吸了口气,他定了定心,沉声回道:“是湖州那边的世家小姐。”

  二爷蹙眉不语,想了一会儿,却是更加不放心,“我看她言谈举止皆是不俗,想来也并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可既是世家出身,如何会孤身一人,又如何会应了你的要求来给文凤代嫁?”

  这也正是崔维远一直不解的问题,当时他将幼桐掳来时,准备了不少威逼利诱的法子,可没有一个用得上,幼桐居然轻轻松松地就应下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是怕文凤离家出逃的消息外泄,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将她带进崔府了。

  “孩儿听说,沈家那边——似乎有退婚的意思?”崔维远没有回话,反而试探地问道:“若是他们要退婚,那文凤这边,索性就作罢吧。孩儿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未将幼桐的事情向父亲一一告之,她高明的武艺,睚眦必报又聪明狡猾的性子,似乎全身上下都是秘密。

  二爷狠狠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道:“沈家那老狐狸!想退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崔家的小姐,岂是想退就能退的,若不让他出点血,他还当我们崔家跟以前一样好欺负。”

  崔维远心中一凛,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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