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1
她吃吃笑道:“你这和尚,真不识好歹,只会假正经,当初我做狐狸时,你还将我揣在你怀里,如今怎么不敢看我了?”
他叹了口气,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嗤嗤笑道:“和尚,我是妖,你将僧衣送于我贴体,还好意思念着经,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么。”
“众生有灵,佛一视同仁。”
“如此,我这身皮肉让你看到又有何妨,你怎么都不敢看我?”
“因为我六根不净。”
“和尚也会六根不净?看起来你那么厉害的,还会像一般的和尚那样假正经?不清不净。”
他无言以对,他的确六根不净,问心有愧。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本正经的默颂《心经》。
她掀了衣服,往无忌和尚面前跪坐下。
她说:“和尚,你睁开眼瞧瞧我好不好?”
无忌和尚睁开眼,看着她那妖艳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呈现着,雪白的酮体十分诱人,他情不自禁的垂着眼,伸手将禅衣为她裹上。
她赤裸着身体裹着和尚衣服,倒显得越发诱人了。
她撒娇道:“和尚,你看看我好不好?”
无忌和尚问她:“你又何必非要我看你,诱我破戒呢?”
她口里一苦,竟还能笑出来:“不是的,我只想你看看我。”
无忌和尚低头不语,其实,师父常说他心智不坚定,时常容易按外物所惑,师父也说过,他是至情至性才会如此,但他从未遇见过自己心智不坚定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他觉得她很熟悉,熟悉到情不自禁想要保护她,否则,他不会从那群道士手中救下她。
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真担心她诱他坏了规矩。
无忌无忌,百无禁忌。
她却成了禁忌。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小心眼。
他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是澄澈,如同婴儿般,纯洁得很。
她看了半晌,手颤巍巍的举起,最终又落下。
她明白的,她爱的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她即便找到再多与他相像的人,也不是徒有其貌,单见一面,借以缅怀罢了。
她所爱的人啊,再也回不来。
想到这里,她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忌和尚正要伸手,她自己便将自己吐出的血擦干净了。
她半靠在青石上:“说的有趣,呐,和尚,我告诉你一件事吧,趁着我还没死。”
话说完了,它却成了只狐狸模样,沉沉睡去。
看来,失去了内丹的支持,对她来说,这打击实在太过致命。
它打着小呼噜,沉沉睡去。
无忌和尚伸手将它身上的毛捋了捋,又将僧衣折好铺在它身上。
它的呼吸慢慢的弱了下去。
他记得它说过的不想活了的话,只得静静的看着它。
可它仍旧乖顺的躺在那里,打着微弱的呼噜,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刺耳极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
无忌和尚看着它,到底没有伸出手祝它度过难关。
然而,在过去两三天后,它还是挺过来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精神状况特别好,就连皮毛都亮了许多。
它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抿唇露出个人模样的笑,冲着他道:“你们人类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了想,我这一生感觉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唯一能说的便是我与始皇的事,我以前名为阿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阿房,阿房宫的阿房。”
“上次就想告诉你了,结果睡过去了。”它笑着。
无忌和尚弯唇笑了笑,道:“没事,你能醒过来就好。”
它也笑着:“你真像他。”
“我像他,你才会用内丹救我。因为我像他,你才会让我看着你的眼睛。”
它并不否认。
“对,你和他太像了,我才会这样对你,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他一样,都特别的澄澈,仿佛能够从你们的眼中看到自己,我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眼神了,凡人哪里有这种眼神呢?”
它痴痴的念着一句诗:“芳菲消尽纸怨薄,浮屠声断恨婆娑。”
它说:“他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的生活,他说他很快就回来,哪知道他一去不复返,留我一个人在人间,我从彼世来到此世,不断在世上苟活,却惦念着他,不肯痛快死去,我很累了。”
“现在想一想,不管他是死是活,于我来说,我的一生要到此结束了,想想竟觉得有些开心。”
“和尚,谢谢你了。”它笑着。
它的话与其说是和无忌和尚闲聊,不如说是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就跟扎根在泥土中的花一样,一旦遇到开放的时间,定要将自己的艳丽夺目给显现出来。
她也是一样的,一旦有了倾述的人。便想将自己与那个人的纠葛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然而她并说不出来,她实在是感到厌倦了,于是微微一提,便不再提,将自己的过去掩埋。
安然赴死,从容不迫,这种气概叫人敬佩。
它笑着笑着就缩成一团,再无气息,它最终死去。
无忌和尚怎么肯相信它这么容易就死了,他为她诊断,可她的确是死了,就连皮毛也暗淡下来。
他迟疑的按照修真者的方法诊断它的内丹所在,它的内丹没了。
或许,在它昏睡之时,内丹就没有了,这三天不过是它的自我挣扎,最后,它选择了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
刚刚那么好的精神,不过是它内丹破碎后,姑且覆于表层,才变成这样了,说白了,便是回光返照。
如今,它心愿一了,自觉一生已经没什么盼头,便选择从容赴死。
无忌和尚能够想到这一点。
他以为,这样的爽直是不该有遗憾的。
然而,竟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将狐狸拾了起来,挖了坑埋起来,并未立碑。
他想,她大概也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的葬处,被人凭吊的。
短暂相处间,她不提过去、将来、现在,好似,这世界只余她一个人孑孓独行,早已经没了亲近的友人。
她如流星,突兀的出现,又突兀的离开,什么都没留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