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同为妖族的缘故，无名感觉到了狐媚儿与往日的不同，但是，就她来说，她活过的岁数太长，见过太多妖族度过成长期后性格大变的例子，对此，她并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这是狐媚儿度过成长期后的表现罢了，却完全没有想到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

　　这具身体现在叫狐媚儿，而非叫郁婕。

　　那个乖巧的，偶尔调皮的郁婕，会软软的对着无忌和尚撒娇的郁婕，早在无止境的被伤害中死去。

　　她那么可爱，那么天真，承受不住人生间的责难。

　　她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遇见了黑暗，想尽办法，逃脱不了，于是只好沉沦黑暗，交出灵魂。

　　她活得那么苦，苦得学不会原谅。

　　不是世界每一次伤害了我们，我们都要笑着说原谅，她原谅不了。

　　如其他时间有个人所说的话——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情，而我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她将复仇这事交给了别人，于是，自己蜷缩成一团，恢复了她最初从内丹中诞生的姿态，沉沉睡去，不复醒来。

　　而此刻，答应她的催促而去报仇的狐媚儿以同样的姿态蜷缩在床上，手臂长的狐狸蜷缩着，毛茸茸的尾巴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样绝对防御的姿态，明显的流露出防备。

　　施夷光一旁看着，自个儿心里泛着疼。

　　她怎么就那么招人心疼呢，那么可怜的样子，偏偏又倔得慌，看着就不招人喜欢，但是与她熟的人，却又免不了心疼，心疼的啊，突然就犯了酸。

　　施夷光想要为她顺顺毛，可到底没有下手。

　　她始终是记得的，很早之前，狐媚儿就告诉过她，她与她的挚友是不同的，她们的过去已经过去了，即便她再想阿旦，她们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都过去了啊。

　　正因为这一点，她松了手，只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路过正厅大门，只听见一阵争吵声，大意是让无名交出杀害宗门弟子的妖。

　　无名历来洒脱，也不屑与他们争论，于是，漫长的争论中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说着。

　　然而，无名只说一句：“送客。”

　　施夷光便推开门将那群还要废话的人送出去了。

　　等再回大厅时，无名平平无奇的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你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是否为什么烦心。

　　她就那样平淡的询问道：“她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

　　无名又问：“你估计，她多久能恢复？”

　　施夷光摇头道：“难说，看样子，伤势很重。”

　　“笃笃笃。”

　　无名敲击着桌面，道：“写信，不，你去请无忌和尚来。”

　　施夷光没有动，而是问道：“师父，不去不行吗？难道我千幻门竟然护不住她？她既然选择自己解决，定然是不愿意让那和尚知道，何况，师傅，难道你之前对那个和尚的不喜不是真的？你不喜欢那和尚，那和尚也保护不好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人来。”

　　无名看着自己的爱徒，说出了心里话：“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想要救她，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让她留在门派里面，但是我是门派的掌门，而千幻门是妖界唯一一个留在人界的大门派，但凡与妖界有关的事，那群人都会找上门来，而这件事并不是头一例，以前有，以后也会有。纵然我可以罔顾于其他事，破坏六界之间的平衡。可是，这件事一旦被妖王发现，她依旧会命令我将郁婕交出去，而我，不得不听，不得不从，只能将她交出去。”

　　她叹了一口气道：“妖王和我们不同，她极其聪明，做事总是从大局出发，可以这么说，如果将郁婕交出去就能换来近千年的和平，她一定会交出去的，甚至哪怕让她交出自己的女儿，说不定她都要同意。”

　　她固然生性洒脱，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笨蛋，相反，她十分聪明，所以对于很多事不强求罢了。

　　施夷光却不得不强求：“师父，她是妖王，她为什么不救妖！郁婕何辜？”

　　无名苦笑：“是你强求，当你为鬼王时，若是能舍一人救千人，你会怎么选？”

　　“我选郁婕。”

　　无名不再与她多说，只道：“所以，你我都不是鬼王。”

　　施夷光定定的看着自己师父道：“你真不救？”

　　“无能为力。”

　　施夷光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你教我法术，我很是感激，你曾说，想过些年将掌门之位传给我，我不是一个喜欢受到约束的人，可是，是您所愿，我愿意试试，可现在看来，我并不适合掌门之位。”

　　她垂着秀美的眼道：“您常说，妖王是您的朋友，所以您能理解妖王的想法。而郁婕也是我的朋友，我遇见她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只觉得人人都该让着我，对她诸多苛责，她都一一忍受了，后来，她死了，我又随她去了那个世界的现代陪她过了一辈子，那段时间，你不在，你不知道她有多苦，两辈子啊，两辈子都过得太苦了，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人。”

　　“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还能找到她，一定要让她过的很好很好。但是，她不需要了，她向来比我看得开，执迷不悟的人过去那么久只有我，师父，我也想明白了，执迷不悟就执迷不悟吧，我想保护她。徒儿不孝。”

　　她说了许多，全是肺腑之言。

　　她脾气不好，但说的话都特别实在，实在到无名没想过去劝她，因为即便劝了，施夷光也不会听的。

　　无名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话别说的这么死，你先带她走，若是可能，我希望你最后能回来继承掌门之位。”

　　施夷光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离去。

　　无名有话想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看着自己弟子离去。

　　她知道，施夷光对郁婕的感情不一般，她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清楚？只是，有些事，即便再想，也不能去做的。

　　如同她，最后选择了放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