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在鼓鼓囊囊的腰间掏摸了半天,摸出一个灰白色条纹的,婴儿巴掌大的螺状物,想抛给列达兹,结果手一抖,掉到了地上。他也不去捡它,一手指着地上,一手去捅列达兹的腰眼,打着酒嗝说道:“你,你自己来听,别,别说我老哈尔骗人。”
列达兹却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吧唧了一下嘴巴:“哎呀,你别打扰我,让我睡会儿。”
老哈尔哈哈大笑:“还,还跟我逞强说没醉,我告诉你,这世上,还,还没谁能喝得过我的。”他并不起身,趴在地上用脚去够那个离得不远的灰色螺号,一个使力过猛,那螺号骨碌碌地滚了老远。
老头在地上摸了半天,愣是没看到滚远了的螺号,他没头没脑地乱拱了一会儿,咕哝道:“咦?地怎么晃了起来?不,不行了,我得躺会儿。”说着,就出溜到地上,马上就鼾声震天。
艾米莉就站在拐角处,这两个醉鬼愣是没能发现她。她有些好奇,照理说,列达兹是个警觉性极强的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醉成了这个模样?但现在,她想要办的事显然是完不成了,她叹了口气,准备把这个家伙弄回他自己的房间。
脚步一动,那只灰扑扑的螺号正好就在脚边,鬼使神差地,艾米莉捡起了那只更像是从海滩里随便哪儿找出来的海螺,顺手放进了兜里。
等把两个大男人送回房间,处理了某人突发性的呕吐后,艾米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匆匆地洗了个澡,就倒头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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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一睡,很少做梦的她居然梦到了一个看上去很熟悉的背影,背对着坐在她的床边,拿手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声音不知在唱些什么。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在唱歌,而且是女声,可是就像无数个平常的梦一样,她记不得这个人的歌声和旋律,按往常的规律,她应该连这个梦都记不清的,可她偏偏除了这些应该是最关键的音乐,其他的都没有忘记,尤其最清楚的是,那只拍着她脊背的手,细嫩的手背正中长着一颗黑痣。
艾米莉有些生气这个梦:一个抛弃了自己两辈子的女人也值得惦记这么久!太没出息了!甚至连她手上有颗痣都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她暗暗地告诫自己: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有一个全心爱你的父亲,还有一个亦父亦师的师父,以及这几个能用性命交托的挚交好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点失去的母爱一点都不值得浪费时间去回想!
虽然一觉醒来,她少有的神清气爽,可是为着那个梦的原因,一大早的,艾米莉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其他两个女人和她相处这么久,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何况她表现在脸上这么明显的不悦?吃过早饭,为了避雷,全都躲了出去。倒方便了艾米莉研究昨天捡到的这只海螺。
艾米莉听说过这种奇妙的海中生物,传说它可以像录音机一样录制各种声音,以求遇到敌人时播放音波攻击一样的技能,达到扰敌制敌的目的。后来,塞尔沃特的学者们发现了它们这种特性,其中有一位炼金师稍做改装,就做成了简单的录音机,曾在大陆上风靡一时。
但这里面的手法非常简单,就是把螺肉取出,里面加一个能够回旋的小金属架,想听时,用手指摁一摁中间的钮,就可以触到螺号原本的放音部,自然,录制和删除也有相应的手段,只是都很简单,许多手巧伶俐的人拆开来看看就学得会。
老哈尔的灰螺一看就是自己做的,艾米莉朝中间那个因为经常使用,而磨得有些钝的铁丝尖上按下去。之后,等了半个魔法时——
她不信邪地又狠狠摁了几下,眼看再用力就要把这个脆弱的螺号给摁穿孔了,她只得悻悻地放下它:就不该相信吹牛皮的醉鬼的话的!
只是,把别人的东西捡来了,当然还得还回去。
艾米莉摸了摸饥肠噜噜的肚皮,再听见外面那些男人们呼朋唤友地去大餐厅吃大锅饭,收回想往外走的心思,决定再吹一曲练习练习,吃完饭后就把这东西还回去。就算自己瞧着像破烂,可也是别人的宝贝呢。
叶瑟之吻放到唇上,艾米莉就想先吹熟练到连做梦都不会唱跑调的《桑多妮之诵》,她仔细回忆过,因为在米耶斯布读书时,至少有两次是在她吹诵《桑多妮之诵》后似乎到达了那个玄妙的境界。而且口琴这种圆润脆亮的音色也非常适合吹这种情绪欢快,多变活泼的曲子,这些天,她吹诵得最多的就是它了。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发,这首被她报以最大期望的曲子竟然失灵了,反而是其他与海有关的曲子更能引起微弱的共鸣,这令她陷入了微小的迷茫当中。
稍一犹豫,眼角的余光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看见一片白影晃眼而过。艾米莉知道,这是到达北部海域独有的特产——冰山。
这艘船早三天就遇到过一次,着实引起了一些没去过海市的新丁们的惊叹,后来,船长还专门通知过,北部海域正式抵达,船只将会降到一半的速度,还引起了船上那些急着去探险的热血青年们老大的不满,倒是看过《泰坦尼克号》的艾米莉表示很淡定。
嗯,扯远了,这爿飘远的冰山让艾米莉想起了一首她不怎么常吹的歌,这是靠近西大陆北面的,来自最大帝国的莫克的歌《猎魂》。这首歌基调苍凉,整首歌情绪都非常低郁,像常年吹拂在苏兰萨不散的,干冷的西北风,不太冷,可刮得人从心里生疼。
像艾米莉这种生活环境健康,心理素质过硬,完全没有长歪的姑娘根本不会待见它。可她有段时间经常听到这首歌,因为它还是莫克的军歌。
据传这首歌是莫克早年建国时,一位常年游走在魔兽森林的猎人所作,到部队服役后,这首歌慢慢在下层军士中渐渐流行起来。它悲壮孤独的背景音乐让诸多在战场上血汗厮杀的战士们都很喜欢,尤其是在冬天的国庆日唱起来,列队整齐的士兵们站在萧瑟的广场上,活像在哼吟一首来自远古魔神的祭歌,不仅鬼气森森,而且令人情绪低落。
艾米莉现在强烈地想吹这首不怎么合宜的歌,她没怎么挣扎就顺应了手指蠢蠢欲动的宣召,把叶瑟之吻横放在唇边,一个深呼吸后,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起来吧,战士们,
看看你们身下的土地吧,
瞧瞧这黑色的土地,
请记住吧,这是你们身死的地方,
冥神的怀抱冰冷刺骨,
如果你不愿意远走,
就留下来吧,
等着我们,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将会来看你,
是的,
也许我们会在明天就与你团聚,
当然,老天保佑,
或许我会活到你和我对面相逢,
却互不相识,
可是,
我不认为我有这个好运气,
也许,我会看到,
明年的春天,在你们染血的土地,
它有新鲜的草芽发出。
也许,我会有幸,
不到明年的春天,不管随便哪里,
也会有冥神忠实于他的使命,
带着我和你团聚。”
所以说,不知道莫克的高级将领们是怎么脑抽的,把这么首悲观的,时刻不忘与故去的同袍团聚的丧歌定成应该主旋律为激进昂扬的军歌。但咏冬的歌是那么少,艾米莉的脑袋里一瞬间只想到了这么首不搭题意的歌。
清脆高亢的口琴并不适合这样低沉的音乐,可是,艾米莉吹着吹着,已经忘了抱怨自己的孤陋寡闻。她边吹边在心里默唱,全部的心神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这悲郁伤感的音乐中,
在这应该由雄浑的男低音们高歌的音乐中,她似乎飞回了肃冷萧然的苏兰萨,她的灵魂在这个不太亲切的城市里游荡着,飘移着,惋惜着树梢上开始泛黄的落叶,浏览着冰冷如铁的城市建筑,那个灰色的尖顶大教堂是城市里最高的利剑,整座城市凌厉得就像传说中武侠小说里的剑冢,时刻都能挥下雷霆一击!
可是,现在,苏兰萨在艾米莉的记忆里又变成了默默的黑白胶片,城市里小到一只甲壳虫的出生,大到她亲爱的师兄得知自己将要当父亲的淡然和冷静,她都像一个在电影院里旁观的观众一般,看得清清楚楚。
她懵懵懂懂,飘飘荡荡,似乎不知该往哪儿去,又似乎不知该从哪儿终,心里总有一条被牵系的线,牵着她朝一个方向去。
近了,更近了,那……是一座黄色的,看一眼就叫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小楼房。
她遵循着最本能的呼唤,想要往那儿再飘得更近些。
于是,那有着黑色的兽头的铁栏杆跃然眼前,她的手微微发抖着,想要推开这个看似重有千斤的铁栅栏。透过栅栏可以看到,一楼的大落地窗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影让她的心情微微发酸。
“我的天哪,你吹的是人鱼的音乐吗?”粗哑的,像来自天外的声音让这个画面迅速地分崩离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