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为何皆苦?
不少听众还在笑嘻嘻的交头接耳,故事里的吃人怪兽言众生皆苦是吃饱了撑的,她们却从不曾吃过人,何苦来哉?
可少数或聪颖或敏感者,已经笑不出来了。地方
比如长公主田福陵,她虽是含着钛合金汤勺出生的天家龙种,本不会有什么众生皆苦的同理之心,可之前那场晴天霹雳般的惨烈意外,让这个酷爱文学的少女几乎不堪重负。
人前尚可伪装坚强,可心中的彷徨凄苦,瞒得了别人,又如何瞒得过自己呢?
我贵为长公主都如此,其他身份地位不如我者,又岂会不苦呢?
也许……唯有先生,能超脱这些苦厄吧。
田福陵的视线,落在了讲述这男默女泪小故事的唐宁身上。
先生特别将这个故事,讲给我可怜的皇帝,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劝谏吗?
众生皆苦,所以身为一国之君,当用心牧养子民,积德行善救苦解厄?
是了,定是如此。
魏王所推行的改革,一方面是为富国强兵,另一方面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那么先生真正的意思,当是暗示我皇弟全力支持魏王的改革举措……
田福陵瞄了眼一脸懵懂的皇弟,暗暗叹了一口气。
哎,我愚蠢的欧豆豆哟,你究竟还要再吃多少苦,才能长大?
“好了,今天的故事时间到此为止,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完全就是随便讲个小故事,并未夹带任何私货的唐老太爷拍拍手,潇洒下台。
然而这大雪天,又有什么正事可干呢?
别的高门大户内宅,或许规矩森严不得喘息,魏王府有爱热闹又颇为体恤下人的老太爷在,脱了枷锁真性情显露的姑娘们,在这个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日子,都快玩疯了。
而快乐,是可以传染的。
滞留于暖房内的小皇帝,羡慕无比的看着窗外那些笑闹玩雪的小姐姐们,蠢蠢欲动。
小皇帝扭回头,可怜巴巴看向正襟危坐的皇姐。
“不行!”田福陵眼也不抬的说,也许是觉得语气不够坚决,又补充道:“没有任何商量妥协的余地!”
小皇帝嘴巴撅的老高。
哼,明明我才是皇帝,而且唐太公都说了,今天我可以随心……
田福陵如有读心之能,微微扬起下巴,不带表情的瞟了一眼鱼唇的欧豆豆。
小皇帝被一个眼神击溃,自觉自愿将改随心为从心,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斗宗强者,恐怖如斯。
唐老太爷心善,见不得这亲者痛仇者快的场面,便主动开腔:“肚子有些饿了,有人想与老夫一起去东市食鱼脍吗?”
“我我我!”
卿卿第一时间跳出来相应,动作幅度有些大,春光几乎乍泄。
没办法,蕴灵修士已可寒暑不侵,这丫头又打小跟着爱穿短裙的武幼凌,一年四季别说裤装,连长过膝盖的裙子都不穿的,两条大白腿着实引人瞩目。
幸好,唐老太爷是正经人,看到这一幕无丝毫非分之想,反倒和个老父亲似的,只想给这美丽冻人的小丫头片子身上套条秋裤。
然后老人家真就这么做了:“卿卿,你先去找套厚实衣物换上,衣着不整是对厨子的不尊敬晓得不?”
年纪轻轻就坐拥飞机场的关卿卿,低头看看上天赐予的大白腿,然后觉得自个儿衣着挺整齐的。
再者说了,衣着不整怎么就不尊敬厨子了啊?
又不白吃他家酒菜!给钱的!
“以后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君子喻于义,唐老太爷诱于利,卿卿小姑娘抵挡不住,只得乖乖去换了衣裳,顺道还把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
这就可以出门了。
真·轻车简从。
就一辆带红泥小火炉的四轮马车,火炉上煨着紫砂壶,壶内盛满梅子酒。
虽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以魏王府的段位,搞点反季节的青梅,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问题在于,也就只有青梅煮酒了。
人妻曹与蹦迪皇叔,皆无。
一壶酒,泰半入了老太爷口腹。
剩下的,归了卿卿与阿七。
小皇帝与长公主,已经回来皇宫。
这二位,其实也蛮想去,可他们终究都还有孝在身。
以疗伤的名头至魏王府蹭蹭灵气与故事还行,溜去东市耍玩还是不太敢的,不小心被谁给认了出来,恐怕就要背上“不孝”与“望之不似人君”这种议论了。
也幸好没跟着,因为顶风冒雪驱车奔赴东市的唐宁三人,到了地头一问才知道那个自带鱼脍厨子的瀛洲商队,昨儿个就已经将驻地从东市挪去西市。
这情况,就忒坏人兴致了。
“太公,不如小的这就派人去西市,将那几个瀛洲厨子带回来伺候您老?”
掌管东市的市令,地里鬼似的冒了出来,并如是建议。
“不必了。”
已饮到微醺的唐宁选择了拒绝,他老人家还没仗势欺人到这种程度呢。
再者说了,所谓的鱼脍不就是那生鱼片么,谁没吃过似……好吧,这玩意儿老夫还真就没吃过。
不成,来都来了,没尝到鲜就打道回府,岂不是亏大了?
人家钓鱼佬,都有永不空军的信仰呢。
“再兴——”越想越亏的老太爷吩咐道:“掉头,去西市。”
“太公,雪大路滑,有些街巷恐不太好走,小人为您带路!保准一路安全畅通!”
东市令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马车前主动担当了引路人的工作。
至于蹲守东市的本职工作……
东西二市,日进斗金。
知道这位子多少人日夜窥伺,盯的双目血红,不恨利大只恨不得以身相代么?
若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功跪舔权势滔天的唐老太爷,这油水丰厚的市令才能坐得稳如老狗啊!
可惜,被拒绝了。
毕竟老太爷是体面人,干不出这种为一己私利之方便,公然役使朝廷命官的事儿。
不过那市令确实说的没错,突降的鹅毛大雪,对城内交通造成了颇大影响,不少高估了自己越野能力的车马,断轴的断轴掉轮的掉轮,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车到山前必有坡,坡下全是丰田……哦对不起串词了,那些车只是生动演绎了古典马车的十八种姿势而已。
所幸魏王府木匠很靠谱,拉车骏马也够给力。
赶在西市闭门前半个时辰,插着魏王府旗标的马车驶入了西市。
虽说如今因魏王新政之故,玉京已放开经商限制,不拘于东西二市与那几条特许营业的商业街,所有坊街已都可申领执照开设店铺,却并未损东西市之繁华,纵是风雪交加依旧有往来如织的车马。
听闻魏王府老太爷慕名来品尝瀛洲鱼脍,原本缩在公事房里烤火的西市令连忙出迎,愣是在瑟瑟风雪中挤出了指数八颗牙的灿烂笑容,热情度比远在东市那位同僚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到走入瀛洲人搭建的九连环毡帐,老人家都没记住连这位市令的名字。
巨大的毡帐内丝竹声叮叮作响,唐老太爷打眼瞧去——
一排手抚细杆三味弦,脸盘涂成苍白的歌舞伎跪坐着,在唐老太爷目光落向她们时齐齐拜倒,口呼平仄不清的“欢迎光临”。
嚯!这分明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姑娘啊!
不过这种穿着衣服的,还真有些不熟,但终归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奇妙的熟悉感与陌生感,让老人家不禁多看了那些拜倒的歌舞伎几眼。
伺候在旁的西市令,连忙将一个瀛洲管事召唤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赶紧把你们最漂亮最干净的瀛洲姑娘拉出来!再好酒好菜把这位爷给我伺候好了!这位爷,可是您们惹不起的大人物!还有——不准和老人家谈钱,酒钱我付!我付!听明白了吗?!”
“嗨!”
个子不高的罗圈腿瀛洲管事连忙应道,然后赶紧去张罗。
新来这位老人家是大人物,其实不用西市令强调的,毕竟刚才还有好几桌客人在快乐的吃着鱼脍唱着歌呢,然后就被西市令派来的人给通通撵走了。
吃饭先清场,这必然是大人物啊!
心知肚明的管事们颇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惹的老人家生气,然后不但生意没得做,人也死啦死啦的……
于是乎,就有“聪明”人趁着没人注意到,狂奔到了九连环毡帐最靠后那个挂着珍珠门帘的毡帐口。
虽然心中颇急,可报信者还是先喘均匀了呼吸,又整理了下衣衫,才终于隔着珍珠门帘道:“娜美殿!娜美殿!”
报信者说的是瀛洲语,与大衍官话差别极大的瀛洲语。
“何事?”
珠帘内,有个莫辨雌雄的声音响起。
“有位衍国大人物来了,衍国市令要求我们拿出最好的歌舞伎陪酒,可能需要娜美殿您亲自去应付一下。”
报信者应道。
“是衍国那位关白摄政王么?”
珠帘内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充满诱惑气息的靡靡女音。
“应该不是,领头的是个满头白发,但容貌并不苍老的男性贵人。”
报信者连忙又答道。
“呵……我知道他是谁了。”
木屐踩踏地板的咔咔声中,一个身着轻薄素白浴衣,露出了胸前大片白皙美景的女子碎步走出了珠帘。
这女子,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浑圆的地方浑圆,她迈着猫一般的步伐款款而行,
每一步,逗会从浴衣下摆探出一截白皙又肉感的腿,而腿部以上的丰满与浑圆亦随行走大幅度颤动,足以引的任何男人口干舌燥,直呼妖精。
那报信者却脸色大变,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仿佛多看半眼,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带路,师父不在,便由我去侍奉这位名动九州的大人物吧。”
那烟视媚行宛若妖精的女子,如是吩咐。
“嗨!”报信者将头垂的越发低,努力咽下一口唾液润湿了干燥难耐的喉咙:“请、请随我来,玉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