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雯君并非杀伐果决的冷血之人,又非良善易与之辈,待人处事方面她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其实我同样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夜你是怎么看见我们的?”
陈安的拗执实在出乎了她的预料,至于他是否真正的求道者还尚需考量,毕竟漂亮话谁都会说,里面又有多少是真心与假意,在百般劝说都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侯雯君沉默半晌,突然避重就轻地岔开了话题。
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正常人是根本看不到封绝空间的情况,即便有仪器辅助,他们都只能观测到空间呈现异常波动状况,空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但当夜陈安却如同一个暗中观察的窥视者,若非衔尾之蛇的人敏锐察觉到了他,说不准侯雯君自己都要蒙在鼓里,事后想起这件事情,无奈她已经随着组织撤离,再没有询问的机会。
现在,她有机会解开疑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一样吗?”
陈安轻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尽管他的空间能力没有觉醒,可灵魂却对空间产生的波动异常敏感,正常情况下他是看不见封绝空间,如果他将念能聚集在目光,凝神静气下多多少少还是能看破一点的。
念能是他安身立命的底牌,他又如何会轻易暴露出来。
“我信奉任何事情都讲究等价交换的原则,既然你不愿说出你的秘密,请恕我同样没有理由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侯雯君风轻云淡道。
“……”
陈安笑意愈浓,他盯视着侯雯君恬静动人的侧脸,夹杂着最后一丝暑意的晚秋凉风吹乱了她乌黑的发丝,镜头在这一刻定格,在光与影的交错与斑驳中,犹如西方古典油画里的少女,充斥着绚烂的梦幻与柔美。
“还记得我们在学校餐厅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推荐给你看的那本书吗?”
“记得。”
《古今奇人异事集萃》
她当然不会忘记这本暗喻如此明显的书。
“这本书现代篇的第五个篇章里,专门讲述了八十年代一个国外少年可以看见鬼混的故事。”陈安不紧不慢地叙说道。“实际上他应该看到的不是鬼混,而是你口中的里世界与灵能使徒吧?”
“你想说你和这个少年有着同样的奇异能力吗?”侯雯君不动声色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陈安耸了耸肩。
“真是敷衍的回答。”侯雯君摇头道。
“结论不能下得太早,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敷衍你呢?”陈安漫不经心道。“或许你该反过来想想,正是因为我能看见不一样的世界,所以我才会想要迫切的追寻世界的真相。”
“是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侯雯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当然。”
陈安毫不在意地伸手递在她的面前。
侯雯君没有二话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少顷才缓缓松开。
“检查结果如何?”陈安收回手,饶有兴致地问道。
“原来你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侯雯君语气平淡,目光认真打量着他。“但你体内的精气却要比常人旺盛许多。”
“如果你对我有过调查,你会知道我不但善于学习,同时每天都会坚持不懈地锻炼身体。”陈安轻描淡写道。
侯雯君不疑有他,毕竟青少年精气旺盛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如果再加上良好的作息与锻炼,的确会比常人要朝气蓬勃。
思虑良久,她终于说道。
“陈平,你能保证在知道里世界与灵能使徒事情后便不再追根究底了吗?”
“当然。”陈安收敛笑容郑重道。“我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的人。”
“好吧。”侯雯君轻叹口气道。“事实上我能告诉你的东西不多,但这些东西足以令你了解所谓的里世界与灵能使徒间的关系。”
1.28万年前,一颗巨大的陨星划过地球大气层时分解成数千万吨燃烧碎片,散落在四个大洲上,这些陨星残骸释放有毒气体污染了空气并阻挡了阳光,致使温度骤然下降,大量动植物死亡,地貌出现永久性变化,即地质学界所谓的“新仙女木事件”。
然而地质学家们不知道的是这颗陨石携带的未知辐射在极少部分远古人类体内产生了异变,从而掌握了超常现象的奇异能力,并带领着人类在漫长的冰河时期里逐渐成为地球的霸主,大量神话由此应运而生,如今各个神话里的神明人物基本都是这些身体发生异变的人类。
随着“诸神们”出于各方面原因导致彼此矛盾日益渐增,最终爆发了诸神黄昏事件,大量拥有异能的人类死亡,导致彻底对养成气候的正常人类国度失去掌控。
当人类社会步入封建时代,休养生息逐渐恢复过来的异能人类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再次重新像先祖们一样掌控人类,但他们却忽视了人类的多重性与复杂性,人类信仰神需要精神的寄托,但人类却不需要神来干涉现世。
结果,这些异能者被污蔑描述为妖怪与恶魔,成为人类社会喊打喊杀的排斥对象,再加上同类背叛站在了人类阵线,异能者们的反扑失败了。吸取教训的他们从此隐于幕后,形成与人类社会对立的二元世界,而异能者们的世界即所谓的里世界。
有关异能者的称呼有很多,直至某位异能学者经过研究实验发现,他们体内的异能都来自某种未知神秘的粒子扰动,也就是后来里世界俗称的灵魂粒子,从此,他们都统称为灵能者,又或者是灵能使徒。
一般灵能传承都是通过血脉遗传,假如父母都是灵能使徒,生下来的儿女才有很大几率遗传到灵能,换作与普通人结合,势必会降低遗传的概率,所以为了保证灵能的传承,血脉的纯正,基本上里世界的人都不会与普通人通婚,甚至不少家族常年都直接内部近亲结合,这点从西方某个关系混乱的神系便可见一斑,因此灵能使徒的数量非常稀少,全世界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两千余人。
上述便是里世界与灵能使徒的由来。
“冒昧再问你一件事情,上次你和那个神秘披风青年的战斗是怎么回事?”
仔细消化完侯雯君说的世界秘辛后,陈安突然问道。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野心家,哪怕是里世界同样不例外。”侯雯君没有隐瞒的意思。“我隶属的组织倾向于与人类社会和平共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干涉人类社会的发展进化。而与我战斗的家伙则隶属于一个叫衔尾之蛇的组织,他们的理念是建立一个以灵能使徒为主导的地上神国……但历史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图谋无疑是痴心妄想,永远不会成功,只会给人类社会带来无尽的灾难与倒退。”
“鉴于我们曾三番五次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结果导致他们内部下达了无限期追杀令,势必要将我们在国内的组织分部给斩草除根,上次正是因为他们组织的人追查到了我的下落才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侯雯君取出包里的矿泉水打开来喝了一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所以,现在你明白我的处境了吧?还有什么其他想要问的吗?”
“没有了。”陈安微笑摇头。
“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要不然她们再联系不上我估计要急得报警了。”
说着,侯雯君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数十个未接电话,旋即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不忘提醒了一句。
“记得我们的约定。”
“没问题。”
叮铃铃——
侯雯君离开不久,陈安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钱晓东。
“陈安?!你跑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人了?我们这边刚联系到走丢的沈灵芸,你现在在哪?等会一起吃中午饭了!”
“不用了,我已经回学校了。”
“什么?回学校了?有没有搞错?下次再这样不带你玩了啊!”
“抱歉。”
结束通话,陈安仰头望了下阳光明媚的天空,其实他可以随便扯个谎解释过去,但他没有,哪怕他清楚这样的行为会让舍友们下意识开始孤立自己。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站起来懒懒地舒展了着身体,片刻,他便踏上了回校的归程。
“目标与一个叫陈平的学生进行了三十六分钟的私下接触,具体谈话内容不详……”
距离小广场长椅不远处视野死角的一颗景观树后面,苏盈袖戴着墨镜,手机贴在耳边,神色漠然地遥望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陈安。
“明白,我这边会跟进调查的。”
挂了电话,苏盈袖熟练地切换了一个号码拨打过去。
“海燕吗?我这边上完卫生间了,你们在哪?……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便赶过去。”
……
……
转眼寒假将近,学生们都开始忙碌着考试与回家的事宜,自美食节那天以后,陈安与三个舍友的关系都渐渐趋向于冷淡,除了上课吃饭又或者在宿舍内才会偶尔闲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其他时候要么看不见他们的人,要么插不入他们的话题,哪怕他们有活动都不会再叫上自己。
这种孤立实际上是可以打破的,如同宿舍四人,三个人喜欢玩同款游戏,一个不喜欢,结果不玩游戏的往往会被无意识孤立,因为彼此的交流都已经形成了阻碍,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便是主动融入他们。
陈安的情况与这个例子类似,钱晓东与蒋志立都是心思不坏的人,他们的孤立无非是陈安和他们玩不到一块,有时候他们在宿舍内谈论去哪里玩的时候,但凡陈安表示想要参与,他们都会接纳陈安,唯独孟凡飞因为沈灵芸的关系似乎对自己仍旧心存芥蒂,尤其是追求处处受挫的情况下,他没有无端怪罪到陈安身上都算万幸了,不要觉得不可思议,青春期的男女在感情受挫下是普遍存在这种通病的。
偏偏陈安却选择了维持现状。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作为一个有着成熟思想灵魂的人,他和钱晓东等人在思想观念与行为习惯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异,简而言之,年龄代沟问题。
正如一个四十岁的成熟中年人重生回二十岁,深刻在他骨子里的思想行为习惯已经决定他不可能再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茫然无知地肆意挥霍着青春的欢笑与泪水。渴求成功与认可的他在干任何事情都会有明确的目标与指向性。
如果将时间线无限拉长,蓦然回首,你会发现过去时间线上的人都仅仅是人生里微不足道的匆匆过客。
所以不难理解陈安的行为。
按照约定,他和侯雯君在小广场一别后便再也没有见面,有关她的情况不难知道,毕竟钱晓东他们在宿舍经常会聊起她们的事情,基本上她和一个正常的大学女生没有区别,听闻她最近还加入了文学社团,忙碌着编辑社刊。
如果没有意外,她在大学四年的生活会毫无波澜的平静渡过,灵能使徒同样是人,凡是在人类社会生存都必须要有一个掩饰的身份,她现在的身份是学生,或许毕业后便是一个普通的白领。
从此人海茫茫,山水不相逢。
有段时间,陈安总感觉有人在某个暗处窥视着自己,但每次不动声色的寻找都一无所获,几天后,感觉消失,这不由令他怀疑自己是否神经过敏产生了错觉。
仔细分析自己的心理状况,既然有感觉,说明他潜意识里在担心顾虑什么。
他在担心顾虑什么?思来想去,或许是认为侯雯君背后的组织同伴盯上了自己,在确定自己没有威胁后才放弃了盯梢的行为。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陈安独自搭上了回家的火车。
学生的寒假往往伴随着大规模的农民工返乡潮,尤其是像首都这种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光是流动人口都有上千万人,每次回家都有一票难求的情况出现。
通过某种技术手段,陈安从不担心买不到票的事情。
鱼龙混杂的火车包厢,卧铺通常都要清净不少,将近八小时的车程,大部分时间陈安都在走廊边上的椅子安静看书。
火车高速行驶在铁轨的过程中,突然,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静止的窗外风景,静止的各色乘客。
唯独陈安不是静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