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欠身唤声“吕五爷”,忙笑道:“小姐说上回五爷吃了好多羊肉饺,今儿特意让奴婢做的,五爷回头可得多吃些。”
吕连城应了一声,大踏步进了花厅,却见西屋里陈湘如正与小兰在收拾着。
偏厅倚窗处坐着花娇,手里正拿着一件小孩子的衣物,似乖乖的衣衫。
吕连城折进西屋,扫了一眼,道:“二爷搬走了?”
陈湘如道:“大当家赏了一个更好的院子,刚搬走呢。”
昔日,她同意吕连城搬进来,则是从吕连城的眼里瞧出了真情与温柔,一个男人无论他是只手遮天的帝王,还是位高权重的大臣,亦或是风度翩翩的君子还是心狠手辣的恶魔,一旦遇上真心喜欢的女子,他们的眼里会多出那么些东西。
温柔、情真、炽烈……
她让吕连城同住湘竹院,则有让吕连城保护自己之意。只有她平安了,乖乖方能平安、鲁喜妹也方能平安。
乱世之中不可预知的事太多,只有他的保护,她才能更为安心。
陈湘如道:“且把西屋拾掇拾掇,回头你也好住进来。”
慕容辰走了,从此之后,这处院子就住着他们,更重要的是,慕容辰强/吻她之后,陈湘如每每见到慕容辰总觉得别扭。
她顿了一下,笑道:“两间厢房一间拾掇成客房,一间就做你的练功房。”而今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吕连城这人虽不大爱笑,可他待她好,身为女子,一生所求就是遇上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陈湘如拉他在一边贵妃椅上坐下,“饺子都包好了,只等你回来就下锅。”
吕连城感觉自己在梦里,看着陈湘如与小兰收拾西屋,地上已经扫过好几遍,还用布在地板上擦过一遍,哪里摆书案,哪里搁衣橱,都一并安顿好了。
家,是那样的遥远。
他就要有家了。
有家的感觉很好,而家里的女主人若是他喜欢的女子,害感觉就更妙了,是千金难换,是人生快事,从未有过的暖流涌过心头。便是静默地坐在一边,看着陈湘如操持家务,哪怕是收拾房间的动作都让他如沐春风。
原来,祖母没有骗他,告诉他过了二十三岁就离开家乡,一路往南,直到来到洛阳,在那里他会遇到一份值得他真爱的女子。
陈湘如是这样的美好,温婉而娴静,如临水照花人,聪明而富有才华,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过的,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要嫁他为妻,也喜欢着他。
吕连城坐在一边,心里直乐,乐着脸上就有了笑意,不再如从前那般僵硬,而是由心而发,笑得浅淡却醉人。
陈湘如不由笑道:“遇上什么好事了,往常笑着也板脸,如今倒有了笑模样。”
小兰捂着嘴,“能娶到了陈小姐这样的美人,吕五爷可不得做梦都笑醒了么。”
花娇听到西屋的声音,唤道:“小兰,过来帮我一把。”真是个傻丫头,人家未婚夫妻要说说话儿呢,小兰倒赖在那儿打趣起来。
吕连城站起身,静默地站在陈湘如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久久的凝视着,“能遇见你真好!”他含着笑,抬手理着她额前的头发,轻柔而怜惜地,“月亮,等我干出一番大事,便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可好?”
陈湘如将身一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吕连城,以明年中秋为期,到那时无论你是否干出一番大事,我们都要成亲,你、我、乖乖、喜妹,我们一家人快乐平安地活下去。吕连城,你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珍惜我……”
其实,她要的幸福就是一个真心真意的男人。早前错识了柳明诚,但现在她不会,她只想抓牢了吕连城的手,用近一年的时间来了解彼此,走近彼此的心。
“吕连城,你都愿意听我的么?”
“是。”
“好。”她仰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他的脸,“我授你兵法、棋术,你挣个威风凛冽的大将军回来,让我成为一个风光体面的女人,不再因我出身风尘而被人小窥……”
他抬手用两根指头堵住了她的唇瓣,“月亮,我曾是浪子,原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明天他们就要订亲,会有风光的订亲酒筵。
落座在案前,吕连城轻舒一口气,“我原来的名字叫天鹰。”
“天鹰……”陈湘如沉吟着,她隐隐间听人提过,听说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剑客,还听人他原是关外一代剑魔——天剑的儿子,拥有着过人的剑术武功。十三岁出道,专干些替人报仇、杀人的生意。
她想像不出原来的天鹰是何模样,她只知道面前的他,是个温和、待她好的男子。
吕连城问:“吓着你了?”
陈湘如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就似我也有,我以前是软香楼的姑娘,江南战祸,就避到洛阳乡下。”她垂眸含笑,“你可以做一番大事,为我、为你、为我们的家重新开始,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爱,到底是什么?陈湘如只晓前世,为了幼弟付出了所有,可是今生,早前她有最亲近的李湘华,现下有乖乖、喜妹,更有面前的吕连城。
小声说了一阵话儿,喜妹站在花厅里道:“五爷、小姐,午饭好了。”
乖乖刚睡醒,正被小兰抱在怀里,一听说要吃饺子,就欢喜地到了花厅。
*
翌日一早,龙虎寨里喜气喧天。
大厨房里,妇人们已经忙碌开来,男人们杀猪、宰羊的,又有忙着烧火的,议事堂上排满了一张张桌案、开凳,正准备着好好地热闹一场,三当家、四当家纳妾,又有五当家与陈湘如订亲,可不得好好办一场。
近午时分,鞭炮一响,三太太领着新纳的侍妾,侍妾穿了一袭桃花色的新衣,打扮娇俏从外头进来,又有四太太领了新妾也一道进来。
这两位新纳的妾,听说早前原就是给富贵人家做丫头、当姨娘的,这会子见嫁了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心里倒也欢喜。
妇人们夸赞着新人的美丽。
又有妇人们将做好菜肴一盆盆地捧到两侧的桌案上,这是长龙似的酒宴,菜式算不得丰盛,该有的,能置备的都有的,五香猪肉片、白水羊肉、凉拌鸡、水煮大白菜……都是山寨里常见的,但肉却是难得的管够。
一声高呼:“大当家携太太到!”
众人海呼:“大当家安好!大太太万福!”
吴虎携着吴氏,还有吴虎的两房侍妾,长子、长女等人也一并到了。
在众人之中,二当家慕容辰略显落漠,这能怨得了谁呢,陈湘如就是不愿嫁给他,陈湘如的心满满地都被吕连城给占据了,她竟自己问吕连城“你可愿意娶我为妻”,这不就是明着告诉吕连城,她喜欢他。
又有人大呼:“五当家、陈小姐到!”
喧闹的议事堂立时安静下来,众人注目着从门外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子一袭水粉色的衣袍,头发高绾,道不出的高贵得体,男子着了一袭蓝袍,大踏步而来,一个身材高挑清瘦,一个带着娇俏温婉,就是这样的一对男女,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吴虎朗笑两声:“五弟,今儿是你和陈小姐订亲的大喜日子,哈哈……寨里已很久没如此热闹,快上坐。”
陈湘如近了跟前,款款欠身:“谢大当家、大太太成全!”
吴氏勾唇笑指慕容辰,“你们能结良缘,二当家也功不可没。”
陈湘如向慕容辰裣衽行礼,“谢二当家。”
三太太按捺不住,笑道:“你们这些深闺小姐,规矩最多,见人就行礼,你也不嫌累得慌。”
单当瞪了她一眼,三太太没再说下去。
吴氏道:“快入席吧。”
这酒筵自晌午直吃到夜里二三更时分,有人醉了,哭喊着自己失散的爹娘兄弟;有人醉了,开始骂爹骂娘、骂这世道;还有人醉了,软成了一滩烂泥,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妇人们也有醉的,居然有人唤起了早前的丈夫、孩子,泪流满面。
吴虎也是半醉。
陈湘如与吕连城告退离开议事堂。
月光如水,披撒在二人身上,在如烟如雾的月色中缓缓行走,吕连城微微侧眸,她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诱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陈湘如浅淡一笑:“你没瞧过我跳舞吧?”
吕连城摇头,含着不再僵硬的笑,在她的面前,他不再是冰冷的,也可以平静而温柔,甚至变得灼烈。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突地张开双臂,嘴里轻吟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身姿轻盈若云,腰姿曼妙,广袖飞舞,她的轻唱声在静寂的后院显得异常婉转动听,半醉的慕容辰被小马搀扶着,摇摇晃晃,听到歌声,猛地放开小马,寻声而去。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月光下,陈湘如正翩翩起舞,那带着三分醉意的舞姿,舞步略微凌乱,却更有风情,一笑一颦落入视野,竟是道不出的倾城绝色。
她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吕连城几步走近,在她快要跌倒的刹那,一把扶住了她,“月亮,你醉了。”
她摆了摆手,“没有,我没有醉,我今儿好高兴、好高兴……”她身影摇晃,似风吹晃了她,轻柔而美好,弱得让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止不住的心动,偏生又有那样固执而刚烈的性子,“吕连城,吕连城……”她声声轻呼,“知道我为什么宁可为妻,也不要嫁人为妾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