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娇论才学,远不及白如雪;论容貌,也不及杨芙蓉;可花娇却是最有善果的一个,育有子女,从妾被抬为平妻,而嫡妻已逝,照这样下去,许有朝一日被抬了正室也不一定。对于女子而言,求的是一世安稳,求的是一真心人,花娇这两者都有了,真真是苦尽甘来。
“公主还记得柳公子和杨姑娘么?”
陈湘如很少忆起这二人。
鲁喜妹道:“是听从洛阳过来的客商说的,杨姑娘给柳公子生了个儿子,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杨姑娘就失踪了。后来,有人见过杨姑娘,说她做了洛阳世家刘家三公子的侍妾。柳姨找到了柳公子,柳公子另娶了一个山野清白人家的姑娘为妻。柳姨过惯了外头热闹的生活,帮柳公子另娶后,就到了洛阳城,又重操旧业。几月前,她回到了临安府,又回到了软香楼……”
那种地方,有人梦想着早日离开,而有人却再也离不开,仿佛那里是她的生命的一部分,譬如柳姨,她明明有过正常人生活,可以安享天伦的日子,却又回到了软香楼。
“柳姨的身子到底差了,还没等软香楼重新开张就暴毙而亡。”
“她死了?”
陈湘如脑海里掠过柳姨的模样。
鲁喜妹道:“是啊,本来再过几日软香楼就会重新开张的,可柳姨暴毙没了。软香楼的鸨\儿是以前花玉阁的花妈妈。”
柳姨是真的病亡,亦或与戚牙婆一般是被人动了手足,这事令人回味。
熟识她的人若没了,再没人知晓她曾经的身份。
陈湘如长吁一声,如果柳姨的死另有隐情,只能是程元瑞做的。程元瑞是真拿她当妹妹的,即便这其间许有利弊得失的算计,但还有一份骨肉手足情,就算是淡薄些,总还是有的。
她歇下了。脑海里还在想着鲁喜妹说的那些人和事,回想过往,点滴难忘,即便她现在贵为孟国的公主,但那一段青\楼生活的经历,却令她再难忘怀的。
*
次日一早,她盛装出席王家的赏梅宴。
来江南后,这样的宴会她亦参加得不少,对于陈湘如来说更是应付得游刃有余。
一个小丫头给陈湘如蓄茶,手臂一颤,湿了衣裙。
婆子一挑眉,啐骂道:“臭丫头,连个茶都倒不好……”扬手就要打。
陈湘如忙道:“不碍事,我去换一身。”
王夫人招呼了几个侍女来,领着陈湘如进了休息室。
因防万一,通常参加宴会各家女眷都会备上一身换洗的,也防不时之需。
鲁喜妹因为有了封号,依然是小姐打扮模样,不过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乖乖身上,生怕她走得远了,即便乖乖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女,她还是会倍加小心。
今儿来参加宴会的还有几个小姑娘,大的七八岁,小的四五岁,乖乖便与她们玩到一块儿了,奶声奶气地与她们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乖乖的身份,更有几个甚是巴结讨好。
鲁喜妹正瞧得专心,只听一个侍女跌跌撞撞地到了王夫人跟前,神色慌张,附在王夫人耳畔一说,王夫人顿时面容苍白。
“怎么可能?可寻过了?”
侍女肯定地点头,“公主说要更衣,进了内室屏风后头,可过了片刻,奴婢进入屏风便不见了人。”
王夫人携了下人赶往休息小院,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萧朔与红狼也在四下寻觅。
红狼冷着脸,“对方是有备而来,公主一定是被劫持了……”
容乐失踪,他们如何与孟帝交代。
孟帝和王贵妃可是把公主的安全交给他们了。
顿时间,整个王府把卫森严,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不见陈湘如的踪影。
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凭空消失。
陪同公主的护卫,江宁府衙的官差在全城内进行搜索,当整个江宁府忙得不可开交时,陈湘如已被人放到了一具棺木内,这是一具双层棺,上面躺了个老妪。隔日便以送葬为名,通过层层搜索顺遂出了江宁府。
陈湘如只记得自己在王府更衣,刚着好衣衫,后颈处一麻,便昏了过去,一觉醒来,浑身又酸又痛,耳畔有水流的声音,刚要起身,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声音:“你已经睡了五日了。”
“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着一袭黑衣,坐在船尾,仰头望月,身影挺拔而孤独,落在眼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男子,多像前世的她。
女子的孤独,是不能寻觅到一个相依取暖的人。
而侠士的孤独,是没有一个与他同醉同行之人。
她不认得此人,记忆对于此人的点滴印象全无。
“再过几日,你自会知道。”他转过身来,指着一边桌上放着的包袱里,“饿了吧,里面有吃的。我们已在江北境内。”
江北是燕国的地方,又称江北道。
他的语调虽有疏离,却不失温和与关切。
她离开孟京,为防万一,孟帝给她的配备的护卫不俗,她自己亲挑了萧朔,又有孟帝所赠的红狼,没想竟还是被人劫持了,能在众护卫的耳目下将她劫走,可见此人武功不俗。
陈湘如失踪了!
容乐公主被人劫持了!
当消讯息传至孟京,除了孟帝吃惊外,更震住了吕连城。
他浴血沙场,他放手河山,为的都只是一个她。
眼瞧着两人再续前缘,可她又失踪了。
和上次一样,不是她要失踪,而是她被人劫持了。
陈湘如饥肠辘辘,吃了几块包袱里的点心。
他就那样静默地坐在船尾,若在白日,她会以为他在赏景,可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你是奉谁之命,将我带到燕国的?”
毫无武功的她,与这样一样强壮的男子斗,无疑是落败的一方,她不会想着逃跑,因为此人能在大白日,能在萧朔、红狼的眼皮底下将她劫走,足可见他的武艺超群,怕是就连武功都在红狼之上。
红狼都斗不过的男子,她也不会斗。
既然逃跑无用,相斗无用,不如静默的接受,在接受中保护好自己。
长夜漫漫,陈湘如一扭头,发现一侧放了架古琴。她睡得太久,着实没有半分睡意,抱了古琴,弹出一支《酬知己》。
他蚊丝未动,听她弹了一阵后,他满是期盼地希望她能继续弹下去。
然,她却停下了。
他蓦地回头,目光与她相接,她是个美人,不愧于“月亮美人”的称号。莫名地,他不解地问道:“你为何不求我放了你?”
“从燕京到江南,千里之遥,你在白天劫我原是冒险,稍有不慎就会惊动我的护卫,可见你志在必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要劫我去燕国,但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险。”
他好不容易劫持成功,怎会轻易放过她。
男子莫名地带着几分浅笑,在如水的月光下,她的面容更显娇美。
“名士,为扬名天下,出山襄助明主。而我,虽是一介剑客,三岁习武,一直在等待一个襄助明主的机会。”一路行来,他很少说话,可在这寂寞的夜,他突地想与她说话,“天下的剑客,谁不羡慕吕连城?他何其有幸,得遇了你,他又何其有幸可以扬名天下,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更让他羡慕的,是吕连城赢得了美人芳心。
陈湘如不仅是一个美人,更是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她心系天下,她才华不弱于男儿,更用她的才学成就了今日的吕连城。
吕连城的武功高,但他只是一个剑客,而从剑客到将军的转变,这其间起到关键作用的却是陈湘如。
“美人遇英雄,亦可成就英雄,亦可毁灭英雄。而你是前者,你值得天下男子对你敬重、礼遇。”
这个陌生的男人,与她说她值得他敬重。
她在乱世中沉浮,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男人们不地视她为玩物,而是对她足够的尊重。
“呃——”
她不由惊异,走到船尾,静立在他的身侧。
他依旧盘腿坐在那儿,平视着夜色中的湖光山色,心境却已经再难平静,“为了带走你,我已经跟踪你大半个月了,你身边的女护卫武功很高,有好几次险些就被她发现了。”
跟踪了她,知道她在江南所做的一切。
她是一个女子,可她能做的事,绝不亚于男儿。
她到江南,襄助孟国官员恢复江南道百姓们的生产、生活,百业重兴,且速度很快,现在的江宁府、苏州等地,已经很少看到战乱后颓废的影子。
就凭此,他敬重她,也礼遇她,一路过来更是小心的呵护她。
对他来说,能值得他如此对待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而能赢得他敬重的,也是仅此一人。
陈湘如轻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身份么?”
“钟南山张一剑。”
“张一剑……”她沉吟着。
“一剑毙命!”
“你是杀手?”
“曾经是。”他顿了一下,身为杀手的人,十个有九个的话语都不多,可在她的面前,他生平说了最多的话,也有了最多的情绪,“燕太子说,只要我把你带回燕京,他就会让我入燕宫御林军。”
从此后,他就不再是杀手,而是燕宫的侍卫。
以他的武功,只要他再立一些功,就能做御林军的中郎将,这好歹也是官。
吕连城的故事,让那些以杀人为生的剑客、杀手,看到了另一种选择,那便是万人景仰的活着,更是改变自己宿命的路。
因为吕连城,狼族的刀客们纷纷变成了孟宫的侍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