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指挥着润玉和澄玉两个收拾了厢房,安置了怀蓉姐妹两个。乳娘正要把隽儿带回垂玉筑去,隽儿却忽然哭了起来。青罗忙抱回了孩子,对乳娘笑道,“明儿个他就跟着我往园子里住去了,今儿个既然他不想回去,就留在这里罢。”乳娘笑道,“王妃可不知道,公子晚上哭的可厉害呢,王妃怕是不能好睡了。”青罗笑道,“这世上哪一个母亲不是这样的呢,我也没有带过他,总要尽一尽做母亲的心。你只管放心,不过是一晚上,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乳娘见青罗如此坚持,只好自己回了垂玉筑,临走前给青罗了半晌夜里要如何如何。
怀慕见青罗围着隽儿忙里忙外,也不话儿,只坐在那里微笑着瞧着。等青罗终于都安顿了下来,瞧见怀慕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脸上一红,却又假作没有瞧见,背过身去不瞧他。半日才回转过来道,“你今日上山去,一切可还顺遂?可见到父王不曾?”怀慕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又静默一时才道,“我见到了。”
青罗方才不过试探性地一问,好引出后头的话来,倒不妨怀慕今日上山,当真瞧见了上官启。此时倒有些惊讶道,“当真么?只知道父王在山上,却不知他如今在哪一处?一切可都还好?”怀慕又是沉默,半晌才道,“也不是特意去找,是在母亲的墓前,瞧见父王也在那里,所以才知道。至于他在那里,又没有告诉我,我又何必赶过去问呢?至于以后不论怎样,总是各过各的罢了。”
青罗见怀慕如此,也没有劝什么,只把白日里郑氏和自己的话又对怀慕了,罢了又道,“我瞧郑姨娘的话,也是至情至理。哪里有亲生女儿出阁,父亲不在的道理呢?这不仅仅关乎二妹妹和郑姨娘的心情,更要紧的是咱们家的体面。所以还是要劳烦你,再去寻父王一次,千万把这话给他带到。”
怀慕蹙着眉头,想了想道,“你的也有道理。当年大姐姐出阁的时候,虽然只是窦氏的侧室,却也办的十分热闹隆重。二妹妹如今嫁的是方家的人,若父王不来,伤的是姑母的体面。她又是太妃心尖上的人,太妃心里也难免觉得不快。只是如今到婚期还早呢,总还有两月的功夫,也不急着这一日半日的。父王虽然僻居世外,也不会不管二妹妹的。等上元已过,二妹妹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你去和姑母,问问方家几个长辈的意思,不要自己一人拿了主意才好。”
青罗笑道,“年前姑母就和我,方家老夫人已经请人算过,今年的三月十二就是个极好的日子,是十年也难遇上一次的。老人家最信这些,因为咱们家是王族,又不好明着提出来,在自家里来来回回念叨着,这才传到了姑母那里。既然老人家都替咱们算好了,不如就依了她?只是太妃那里,还要去告诉一声儿呢。”
怀慕笑道,“你知道什么,姑母和你了,岂会不和太妃去?何况年前方家的人也常来咱们家里,方家的老妇人,怎么会不和太妃呢。姑母和你,不过是和老夫人两个商量好了,老夫人去和太妃,老人家们都看重这个,自然一就是准的。那么,也是想着你才是正经管家的人,叫你去拿这个主意呢。这样遂了方家的意,咱们家、尤其你是,也更显得有体面。你就假作不知,全了这意思就是。若是你以为这真是他们私下求着你,就是不懂老人家的心思了。”
青罗这才恍然道,“到底是我想的浅了,你如今这一,我才真是醍醐灌呢。”怀慕笑道,“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两位老人家和姑母三个,都是为了你的体面。只是你我毕竟还是年轻,虽然经过了一些事情,又怎么和她们这些在这世上过了几十年的人比?凡事都多留个心思,是没有错的。若是懵然无知,怕是得罪了人出了错儿也不知道呢。我这也不是只提你,就连我自己,也是时常警醒着自己。”
青罗头道,“你的是,其实我之前在家哪里有经过这些呢?也不过是这么一二年的事情,到底是想的太浅了。我满心里想和太妃请教呢,只是她总是一半,又留着那一半不,叫我心里没有个明白主意,总是猜不透。”怀慕笑道,“太妃心里是看重你的,不过是想着叫你自己历练历练罢了。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岂会袖手不理呢?我方才也不过是提那么一句,你是个聪明人,凡事又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的心思我不知道,我对你很是放心呢。若是不明白,也不必勉强自己去猜,就依着自己的主意就是。”
青罗了头,怀慕眼见她满脸的倦意,便叹道,“瞧你这几日眉梢眼角的,都是憔悴神色。只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好歹心疼自己几分。”青罗却回眸一笑,凝视着怀慕道,“你还我,你还不是一样的?这半年来,觉得见你的时候都少了。就算是外头的事情再要紧,你也要留心自己的身子,若是你病了,岂不是更耽误事?我瞧着再这样二年,只怕你就要鬓角苍苍了。”
怀慕瞧着青罗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性子倔强,也不肯开口多什么。你只放心,但凡是有一会半会的功夫,我总是会来看你的,再不会往别的地方去的。至于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倒是你身子弱不比我,才叫人担心呢。我就算是鬓角苍苍,对着你也是苍苍白发对红妆,不也是一桩雅事?”
青罗倒红了脸,“我哪里了什么,你爱去哪里只管去哪里就是了,我又何尝有只言片语问过你呢?偏偏你就有这样多的话。”怀慕笑看着青罗,虽已成婚许久,若是再几句只怕就要恼了,也就抑住了已到唇边的笑谑言辞。半晌却又忽然叹了口气道,“少年时看见古书里,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总觉得这样的女子实在是眼光短浅。男儿志在四方,哪里又能有许多功夫在家里陪伴妻儿呢?就算是母亲长日在家中等候父王,我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偶然相见,也倍觉温馨。”
怀慕顿了顿又道,“我原本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夫妻之间也就是如此了。只是在自己成婚之后,才知道竟然不只是女子才会有这样的心思,就连我自己,也时时会有放下一切家国大事,只留在这院落里,和你赌书泼茶,连朝夜话。只是你却是一个太过明理的王妃,从不开口留我,更不会怨我没有时间回来陪你。我有时在想,若是你开口,或者我还能给自己一个借口,在你这里多留些时候。可你从来不曾,我也就只好转身再去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王爷。或者你并不知道,有些时候,我几乎是盼着你留我呢。”怀慕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殷殷地瞧着青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