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归来,多谢等待)
青罗仔细瞧着秦氏的面孔,似乎想从那微微含笑的眼睛底下瞧出什么东西来似的。秦氏也注目着青罗,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最初决定投靠青罗那时候的情景来。那时候青罗穿着一身火红的昭君套,站在一棵红梅树下头,就像是一团火似的。分明是彼此身家性命的赌注,却只是粲然而笑,攀折过一枝红梅轻轻一嗅,只有一双眼睛犹如寒星似的,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就像是今日的眼神一样。
秦氏在这样的眼光里,忽然觉得周身一凉,似乎有什么极大的危机就要袭来似的。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忘记了这个年轻女子在当日就展露出的从容与抉择时候的果断,更忘了经过了一年,眼前的这个人更是不同于往日。连那初入王府的犹疑,初为人妇的羞怯,言谈举止的犀利,也都已经渐渐消融在了身为王妃的雍容与温和之后了。秦氏心里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忘记了眼前的青罗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是忘记了,今日的青罗甚至于怀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秦氏意识到这一的时候,已经晚了。秦氏眼见着青罗温和一笑,对叶氏道,“既然婉姨这么,叶姑姑就几句罢。方才苏苏口口声声,前天夜里听见的一切事情昨日都告诉了叶姑姑,此话可有不实之处?姑姑只管放心实话就是,一切自有公道,断然不会有人为难于你。”青罗瞧了秦氏一眼,注目着默立当场的叶氏,顿了顿又道,“此事事关王爷生死,家国存亡,我也恼不得要多一句。若是姑姑了不尽不实的话,却是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姑姑了。”
此时所有人都瞧着厅里正中站着的叶春染,只等着她话。叶氏脸上的神情瞧着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紧张慌乱,也没有愧疚痛苦。默默站了一时,才上前几步,低头答道,“回王妃的话,苏苏的话并没有半句不实。也的确是我叫她去和王爷王妃坦白此事,以求保全性命。只是这件事情的个中实情,我却并没有给苏苏起,方才也并没有实话,那一日夫人和神秘之人密会,除了苏苏,连我也是亲眼瞧见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人人皆知叶氏是秦氏的心腹,就算是形势所迫,也不至于如此毫不犹豫。若是被青罗胁迫却又不像,方才分明是秦氏自己要她出来作证的。众人便又瞧着秦氏,只见她面色灰败,倒不像是震惊的模样,更像是心灰意冷。也不再争辩什么,只静静地瞧着叶氏,等着她继续往下。
叶氏却没有瞧秦氏,接着往下到,“那一夜我本睡得也不安稳,正要起来到透一透气,忽然想起廊子里白日里我抱了夫人那一只西洋花子哈巴儿在院子里,正巧赶着有人来,就放在院子里给忘了。那哈巴儿素来是我抱着,除了夫人和我还有苏苏,谁也不让亲近的,晚上一贯是跟着我睡的。若是没人瞧见它在院子里冻上一夜,夫人定然要怪我的。所以我就披了衣裳,往正房前头去,想把那哈巴儿给抱出来。”
“我才走到游廊里头,就瞧见那东西正蜷在那角落里头呢,倒也奇怪不吭声儿。我就抱了起来,正要回去,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问是谁在外头。我心里头一惊,只当是我自己被发现了,心里一慌,手就一松,那东西就落在了地上,一边叫着就一边往正房里头跑。我本来想进去抱出来,却忽然想起方才那男人的声音奇怪,一迟疑间,就看见苏苏慌慌张张跑出来。我本就站在暗影里头,她也没瞧见我,一路把廊子上的矮子松都撞翻了去,也不曾回过头。”
“我不知是什么缘故,又不敢进去瞧,就在此时,夫人却正巧从里头抱着哈巴儿走了出来,见我站在那里,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据实以答,却留了一个心思,并没有把瞧见苏苏的事情出来。夫人瞧了瞧四周,似乎也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就把哈巴儿递给了我叫我带着回去了。我对方才那男人的声音留了心,回去之后偷偷往外瞧,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逾墙而过,转瞬间就没了踪迹。”
“我一夜里左思右想,只觉得有什么不对,第二日早上看见苏苏,只觉得她申请举止十分奇怪,只怕是听到了什么。我想起那男人的声音,更是觉得不对,所以才悄悄儿去找了苏苏,本想着旁敲侧击地问出一句半句来,却没想到,苏苏心里害怕,竟然对我和盘托出了她听出的话。”
青罗瞧了秦氏一眼,转头又对叶氏道,“你且细细,苏苏到底和你了什么?你听见的一字一句都要仔细来,可不能有任何差错。”叶氏低头,沉声道,“我听苏苏和我起,她听见夫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起,要在除夕之夜,诱骗王爷和王妃下城楼,意图谋害。我想着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于国尽忠,夫人虽然对我亲厚,我却也不得不出来了。还有几句话,我也是不得不的。”
叶氏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让苏苏去和王爷揭发此事,心里总也觉得不安,便着意留神查问。那些黑衣人被王爷关在暗房里,我买通了守卫进去瞧,发现为首的那一个人我竟然识得,乃是外头田庄上的一个人,这半年里每常进来回话,期间夫人总要遣了我出去,和他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知是什么机密话。”
“我也曾觉得奇怪,偶然问起,夫人只那人是岳城人氏,两下里往来频繁才多问些故乡之事,我虽然听得那口音不像,却也不好问什么。此时想起来,那人的口音,却颇似我昨夜里听见的那人了。所以几下里一对应,我猜那领头之人,便是前夜里我和苏苏听见的那个人了。”着就转过身去,对秦氏深深拜了下去,“我跟随姐多年,本想着一心一意,尽忠至死。今日之事也实非我愿,也是不得不为,不敢求求姐宽恕,等此事尘埃落定,我以死谢罪就是。”
这除夕前夜里的事情方才苏苏已经过,却不如叶氏的这般掷地有声,更何况多了这许多细节,更是证据确凿。众人心中只觉得一颤,纷纷转过头去又看秦氏,满堂里鸦雀无声。青罗环视四周,过了半晌,才对秦氏道,“婉姨方才自己了,叶姑姑是最为亲信的人,又执意请叶姑姑来作证。那么叶姑姑方才所言,也就句句是真了。”
正着,外头翠墨走了进来,递上一卷东西,又对青罗耳语几句。青罗头,展开手中的那一卷书字,瞧了几眼,又转过去对着众人道,“这是王爷方才送来的,那牢狱中带头作乱之人的罪书。一字一句,皆和叶姑姑所言一般无二。你们且瞧瞧。”着便使翠墨捧了下去遍示诸人。最末血红的一个指印,直叫人心惊胆战,怀蓉怀蕊姐妹只瞧了一眼便不愿再看,其余诸人倒是仔细瞧了,俱是一脸的惊惧神色。青罗眼瞧着诸人看完,那罪书又送到了秦氏跟前。这才淡淡对正瞧着那几行字出神的秦氏笑道,“依我看,这事情来龙去脉已然分明,不知婉姨还有什么话好?”
秦氏却什么也不曾,仍旧瞧着那一页纸出神,半晌忽然直起身来,也不再瞧翠墨捧着的罪书,也不瞧青罗,将手边的茶盅举起一饮而尽,这才转过头来,笑着对青罗道,“争来争去,王妃到底是赢了。蚍蜉撼树,想来也就是我这样的人了。可悲可笑,也不必再多什么。可惜我错的,竟不是一星半。活了这半生,竟然还是和刚刚进这王府里来的时候一样茫然无知。”着深深瞧了跪在自己跟前的叶氏一眼,就阖上了眼睛,脸上犹自带着一分讥讽笑意。
过了一瞬等青罗回过神来,忙叫翠墨仔细去看,秦氏竟然已经断了气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连青罗也未曾想到。一时之间众人都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青罗勉强定了定神,肃了神色,稳住堂中众人,便先叫了怀慕安排在彤华轩外侧看守的人即可去永慕堂传了话。接着好生抚慰了怀蓉姐妹几句,又见董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知她身子不好,正欲送三人回各自居处,想了想,转而嘱咐翠墨将三人一并送去青欢堂中歇息照料。
等翠墨送了怀蓉三人离去,青罗唤了外头的守卫进来,将秦氏安放妥当,又把叶氏以及苏苏等彤华轩中一干人等都严加看管起来,谁也不许随意走动。又命浅月陪同郑氏、白氏、陈氏三个在此间守着,只是守灵,一却样不许随意行动。最后紧闭了彤华轩大门,青罗自己这才出来,匆匆赶往永慕堂。
青罗一路上心里只觉得有些心慌,生死之事原本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一日之间忽然就去了两个,总叫人觉得心寒。更何况,这两个人的死虽不是自己所为,却都和自己有脱不得的干系。若是自己今日没有出现在这二人面前,或者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然而生死存亡,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平安度日罢了。就算有几分的怜悯之心,却也不会改变什么结果。
还未到永慕堂门前,就瞧见怀慕远远站在门口,手里执着一柄伞。瞧见青罗便疾步走过来,将手里的伞递过来道,“这雪虽然不大,却带着湿冷寒气呢。你怎么也不带个人,就自己这样过来了。原本就身子虚寒,还这样不知将养。”着就握着青罗的手,带他往永慕堂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