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闻言大笑道,“二奶奶的好场面话,若是当真不一样,就该去买一叶扁舟泛舟五湖,又何必卷进来这腌臜事情?不过是你们拥有的太多,才能什么光明正大,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赤手从血里头捞起来,抢过来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大爷做的决定,与我无关,不论如何,都是他自己自己选的。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自己选的,如今既然输了,也就不用多。只问二奶奶一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如今的情形,究竟已经如何?”
青罗想了想道,“大嫂问的坦白,我也就不妨告诉你实话。怀蓉妹妹旧年住的那一所禅院里,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前头的重华寺。我想着,或者是昔年修建这禅院的时候,寺里的僧人害怕有一日遭遇危机,所以才修了这一条密道,以便有一日可以从这后山的禅院里逃出去。只是年深日久,知道这密道的人也就少了。二妹妹伴着太妃在那里住了多年,却发觉了这一条密道。所以大哥哥才刚在这里起了事,妹妹就从那里出去到寺里寻了人传信。随后,又悄悄儿和长郡主达成了同盟,请了长郡主家里的人,去王府里救出了被你们软禁的各位姑娘姐,还有董大人。只是他们严密地封锁了消息,你们留在山上,却并不知道这一件事。更不知道,王府刚刚公婆,董大人就跟着寺里出去的传信之人,火速上了山。”
青罗望着外头渐渐红起来的半壁夜空,笑道,“我和二爷赶到这里来,董大人已经先行潜入重华寺,并且藏在了寺里。只是进的来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而已,只能安排在王爷和太妃等人的身边,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却并不能反转整个寺里的局面。所以二妹妹想了个法子,在禅院里放了一把火,把你们的人也引了出来,整个禅院,就已经是一片坦途。而我和二爷带回来的人,就趁势从这禅院里越墙而入,从密道进入重华寺。有那些潜伏在里头的暗卫接应,我们也就能保障人质的安全,自然也就不怕一时攻了进来,混乱之中,你们会拿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们。”青罗望着葛氏笑道,“至于后头的事情,不消我,大嫂子才刚都已经听绫玉了。只是太妃住处何以会失火,倒是我没有相见的事情。或者是天意要成全我们,里头一乱起来,自然对我们更为有利。我们的人两面夹攻,所有人猝然间来不及防备,自然土崩瓦解了。只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只有大嫂子一个在此间,大哥和云姨,都不知去向了。这也不慌,慢慢寻了去,也总能瞧见他们的踪迹。”
葛氏头道,“果然是环环相扣,二妹妹这一次,真是立下了大功。所有人也不曾想见,这一个娇娇怯怯,半年前病的几乎要死了的丫头,竟然能力挽狂澜。我和大爷还有母亲,更有这么多将士,竟然都输给了她,起来,也真是好笑。至于太妃那里走的水,我倒不信是天灾。如此天衣无缝,难不是太妃自己想的主意。你们如此计划周详,竟然都不惜防火昏迷,牺牲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也就难怪这一回我们被你们钻了空子了。”青罗头,“其实,大嫂子已经算的周密了,只是有些事情,原本也不是意想之中的事情。莫是大嫂子不曾想到,我也不曾想到。我不过进了这个门一年,竟然会和大嫂在此等情形下,这些话。”
葛氏也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本该想到的,你本就是和亲的公主,担负的责任,被寄托的希望本来就是如此。除了维系和朝廷之间的太平,原本也就会成为上官怀慕的背后的良臣。你没有想到的,是你和二弟,竟然能成为琴瑟和谐的夫妻。”葛氏脸上的神情忽然凄然,“真正没有想到,会在今日这些话的人,是我。我嫁到这个家里来,原本家里对我的期望,只是攀上上官家以振兴门楣罢了。而我自己,不过是想要嫁一个好郎君,画眉绣花,安稳一世。只是天不遂人愿,终久和你殊途同归了。”葛氏望着外头烧起来的天空,笑了起来,“我原本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看来,我也并不适合这样的日子,到底是输了。”
青罗听了这话,也不知道什么才好。葛氏却自顾自言语起来,“我在这些日子里头也曾经想,我这样做终究是值还是不值?其实我也曾经隐约觉得,我和大爷,终究是敌不过你。虽然在我们心里头,始终对于别人眼中你们总是比我们高贵一筹而愤恨,其实自己也明白,别人的,每一字都是真的。”葛氏似乎并不想要青罗回应她什么,自己又道,“还是值得的罢,至少我看见那个贱人死在了我眼前,至少我在她活着的时候就夺了她的孩子,至少最后,能和大爷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那一个人,不是她,而是我。”
葛氏忽然转过头望着青罗笑道,“二奶奶觉得很可笑是不是?我做了这么多,甚至在你看来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只是为了争这一口气。然而我不争这一口气,又能做什么呢?我的天地原本只有这么大,围着一个人,一件事情罢了,若是连着一口气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呢?”青罗却低头沉默道,“其实旁的事情,我都并不曾怨怪或者是轻视嫂嫂。谁都是为自己活着的,纵然手段狠辣些,也是常理。莫是嫂嫂,我和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唯有一样,大哥和翎燕的孩子静儿,听闻也是个伶俐可喜的孩子,嫂嫂怎么就忍心如此。”
葛氏望着青罗,似乎是想要什么,却又只道,“你倒是聪明,并不曾见过这个孩子,却一眼就瞧破了里头的关窍。你的不错,这孩子是叫人害死的,要害她的那个人却不是我,是母亲。我杀了翎燕,原本就是要她的孩子,又怎么会对这一个女童出手?倒是母亲,她恨王妃夺去了这个孩子,既然自己得不到,干脆就叫王妃也尝一尝这失去骨肉的痛楚。你瞧,她至少在这一战上头赢了,你只怕还没瞧见,王妃现在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一头头发,都已经尽数白了。”
着也不等青罗再话,葛氏自己起了身道,“和你在这里了这半日的话,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怎样了,在这里怪闷的。不知道二奶奶有没有兴致,和我一起去前头瞧瞧战况?纵然输赢已经定了,这样的好戏,也难得能瞧见一回的。”青罗原本是想把她拘在这里,却忽然看见她眼里的神色,分明是担忧怀思,却又没有明罢了。青罗心里有几分的不忍,自己也惦记着怀慕,便头道,“既然嫂子有这样好的兴致,不如就到前头去瞧瞧。云姨和大哥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怕也在外头乱军里呢。这会子正好去寻一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葛氏倒像是一怔的样子,两人走出门去,见两旁已经尽是戍守的武士,葛氏看着模样,体格高大,倒有几分像是西北人。葛月逍瞥见一遍瑟瑟缩缩站着的绫绡,蹙了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绫玉姐姐去了哪里?”绫绡道,“并没有瞧见姐姐,我才刚给大爷打着灯笼往前头散心,忽然瞧见前头走了水,大爷见了脸色一变,就搁下我跑过去了。我本想着回来告诉奶奶,一回来,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葛氏了然头,又问,“那母亲去了哪里?”绫绡摇头道,“晚间就没见她屋子里亮着灯,许是出去了。”想了想道,“似乎听云主子身边的翎鹊过一句,用晚膳的时候云主子起,王妃今儿个病的厉害,连白日的祝祷都不能起身去,是用了晚膳就要去那里瞧瞧的。”葛月逍冷哼了一声儿道,“她倒是做出这好人的模样儿,也不知事到如今还演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