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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0)见君忽忘花前醉

探春十载踏莎行 兰露菊英 3235 2024-11-16 16:59

  (一月6日白天有事,5日晚提前更新~)

  前日自己突然收到上官启的命令,跟自己明了情势,叫自己跟着青罗一起去松城。当时上官启便也曾不要叫京城知道,务必隐藏了身份前往,太妃第二日也叫人传了话来再三叮嘱其中利害。今早出行,自己在车中不出来,倒不是为了别的,便是在暗处瞧瞧打量四周有无人窥伺,却也并没有瞧见什么异常。文崎自然知道封氏等人忌讳叫京城知道的缘故,然而此时既然已经知道了,似乎拦着这个人也已经无用。文崎又仔细瞧了澎涞一眼,瞧着这个人笑吟吟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天下皆运于掌的样子,或者也不是自己此时就能拦得住的。王爷和太妃所忧虑的,不过就是朝廷临阵倒戈,此时留这个人在身边,或者还能有一筹码。

  文崎想到此处,便了头,回过神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先生体弱,不如乘车。”也不等澎涞回话,便牵过了他骑来的那一匹马,飞身而上,双腿一夹便自己往前去了。文崎本是武将,自然马术比澎涞好了许多,身子骨也好些,澎涞为了追赶这一行人这才骑了马来,身上的墨狐皮斗篷又给了侍书,一张脸已经冻得煞白,这样安排倒也妥当。文崎乘车而来也只是为着掩盖身份,青罗出行众人不知,文崎随行一事也并无人知晓。青罗乘着车自然旁人瞧不见,他若是骑着马在蓉城周遭走动,叫人瞧见倒生了是非。此时已经到了苍华山中,自然也无须忌讳这许多了。

  青罗见文崎往前去,想了想又对澎涞道,“先生既然是要保我周全,我还有些话要和先生商量商量,先生不如与我同车走一程。”又对又对侍书、倚檀二人道,“你们先去后天那一辆车上去。”青罗的身份,与年轻男子单独同车,纵然是娘家人,也是极为不妥的,此时却并没有一人反驳,只默默依着话做了。侍书自然知道青罗与澎涞之间没有私的,倚檀也知道青罗是有要紧的话要问,其余跟随的众人,也早就受了命令,此行一切事情以青罗的吩咐为主,一切规矩俗事都不必管,也就都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没有想着别的。

  侍书和倚檀便往后头去,青罗和澎涞就上了车,又把帘子放了下来。一时,马车走了起来,青罗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子,拨着手边上一个琉璃碗里头搁着的梅花,眼睛也不抬,只笑道,“此时没了旁人,先生不必那些虚言,只和我实话就是了。”澎涞自然知道是瞒不过青罗的,此时也并不想着瞒她,只笑道,“公主自然是聪明的,也知道这边的王爷太妃为何要瞒着京城。只是此时这也是多虑了,此时朝廷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青罗也不瞧他,只笑道,“有着这样现成的好事,怎么先生倒肯放过了去?”澎涞笑道,“此事不瞒公主,纵然是要渔翁得利,也要有些本事才是。永靖王和昌平王虽然有隙,到底都是藩王,此时朝廷若是插了进来,能横扫南北,两下里一起收拾了自然最好,若是一时被一个纠缠住了,就不怕另一个先做了渔翁去么?此时天时地利虽好,人和却还没有到呢。”

  青罗心里也明白,朝廷积弱也非一日,如今西疆虽然处境危急,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蓉城之中仍旧有上官启坐镇。朝廷此时若是蹚进这一趟浑水里头,纵然能赢了上官氏,却未必能赢得过正势盛的昌平王。昌平王此时占了上风,乃是筹谋良久里应外合的缘故,朝廷却未必准备齐全。何况京城到此距离不是一朝一夕,调兵遣将需要时日,对地形局面也不熟悉,粮草补给也难以周全,若是仓促之间便孤军深入,只怕便是自己送命。既然是如此,只好静观其变,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再做长久的打算,这也是先时怀慕求娶郡主,朝廷立时便应允了的缘故,不过是彼此喘息一阵。青罗想明白这一层,对澎涞的这话倒也信了几分,防范之心便稍稍放下了,只是仍旧想不明白,澎涞为何要跟着自己。

  澎涞见青罗脸上一瞬间神色便松泛了下来,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她已经听得明白,暗赞了一声儿,便又笑道,“公主此时自然是想,微臣何故要跟着公主吧?”青罗也不掩饰,只含笑道,“先生素来是以家国天下为要紧事情的,自然不会把我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放在心上。”澎涞笑道,“公主此话得就不是了,一来公主的性命贵重,二来,我护着公主,自然就是护着家国社稷的。若是公主和驸马有了什么不好,昌平王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朝做大,朝廷又该如何自处呢?”青罗先是一怔,半晌才想明白这驸马的乃是怀慕了,倒从没有听过这称呼,禁不住莞尔一笑,转瞬间心思又沉寂了下来。

  青罗骤然恍然大悟,朝廷所需要的局面,乃是多方牵制,断不能使一方独大。此时疆土四分五裂,西疆的永靖王上官氏,西北的昌平王高氏,北疆的绥靖王窦氏,还有南疆的许多寨子,互相牵制争斗,彼此忌讳着,朝廷从中制衡,才能稳住局势,等自己稳固了,再伺机挑起争端,坐收渔利,最终一统山河,平靖藩王之乱。昌平王此时显见是深思熟路布下的局,若是让他统领了西疆西北,对朝廷就是极大的威胁,若是乘破竹之势,江山易主也未可知。连怀慕也曾经过,若想让上官氏存活,只有先平定了其余藩王,才能有真正和朝廷对峙的资本。他也曾,自己这样是为了求和,而若是换了昌平王,只怕就是天下之争。

  青罗了头,不论澎涞是如何知道自己此行的原因,他自然明白,此时自己和怀慕的平安,与西疆的太平息息相关。若是换了个时候,他们自然希望怀慕遭遇不测,上官启独木难支,然而此时却不行。青罗心中微微一叹,天下之事都是如此,合也好分也好,都是一时一事罢了,尤其是这些国事,从来没有真正的盟友。昌平王唯恐朝廷和西疆真正结盟,这才想尽办法坏自己和怀慕的婚事,却又与怀思结盟。西疆虽然与朝廷结盟,在这样关键时候却非但不敢倚仗反而唯恐前后夹攻,也从没有生过真正臣服的心,又想方设法与北疆也结下姻亲。朝廷虽和西疆两度结亲,却时时刻刻厉兵秣马以求一逞,到了这样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设法保全。所有的人和事,都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每个人都理不清自己的位置,其实都没有自己真正的位置,和这世间连着千丝万缕。

  青罗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是这样,你自己来也就是了,何必带上侍书?她不过是个丫头,我只想叫她安稳活着,你又何必把她也带进这一趟浑水里来?”澎涞微微一怔,半晌才道,“微臣只是瞧她神色惊慌,一时怜悯她护主之心,这才带了她一起来。我本不想带她来,只是她跪着哭求,抱着我的马腿不放,我也没有法子。何况何况她那样激动,若是我不管她,只怕她也要央了董二爷,千方百计出来寻公主的。若是出不来,少不得闹得王府里都走漏了风声,若是出来了,这荒山野岭的寻不见公主或者又要遭遇了不测,想来公主都不会安心的,一时之间也,没有法子,想了想便依了她。”

  青罗轻轻了头,觉得有些倦了,也不去管澎涞,自顾闭起了眼睛靠在壁上。澎涞心里却微微出了神。他犹自记得今早见到侍书的样子,自己因为不想叫人瞧见,从董家丫鬟仆妇们进出的侧门悄悄儿出来,却见一个丫头瑟瑟缩缩地立在那石狮子后天的背风处伸头望着门口。见自己出来,忽然就冲了过来,也不认一认自己是谁,便拉住了叫自己传话进去给董二爷。澎涞本是私下行事,最不想叫人认了出来,一时也没有看清这拉着自己的是谁,便立时要挣脱了上马,把那女子也摔得跌在地上。却不料这女子跪在雪地里,却趁势一把抱住马腿,马屁惊着便是一踢,拖着她走了两步,她却死死不松手。

  澎涞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却惊觉这抱着自己不放的女子却是侍书。过了许久未见,只觉得她清瘦了许多,或者是在风口里冻着的缘故,一张脸几乎都失了血色。澎涞低头一看,只见她钗环松懈,头发都散落下半边,身上也只是胡乱穿着件衣裳,十分单薄,全身都不自禁的瑟瑟发抖,眼前里头却是热切地瞧着自己。侍书也在自己低头的时候认出了自己,那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要去哪里,便也不再求着自己传话,只叫自己带了她同去。澎涞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害怕,却又带着坚定不移的倔强。澎涞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那些被自己模糊到几乎消失的记忆忽然泛起来,似乎清香袭人,又似乎苦涩无比,是极浓的毛峰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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