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玫也笑了一笑,“尤其是到夜里落了几滴雨下来,倒是真有十分的秋意呢。”顿了顿眼神却有几分黯然,“只是想起清珏,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青罗闻言心中一动。曾经有一回,她似乎听见怀慕和来给自己把脉的邱先生起过清珏的名字,可是等自己问起来的时候,怀慕却是自己听岔了。仔细回想起来,清珏失踪也已经许久,以怀慕的能耐,没道理丝毫消息也没有,可他却什么也不曾,只道还需细细再去打听。
青罗心里也明白,自己有了身孕之后,许多事情怀慕都不愿叫自己知道,可是越是这样,就越叫她觉得心里发慌。只是她如今有孕,这些事情,也实在无法耗费太多心力,怀慕既然不愿,自己也就没有多问,如今瞧着清玫的神色,略带了几分惆怅留恋,却又并不像是忧虑焦灼,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清珏走了这样久,老太太她们可还好?想必你和姑母也费了许多心思,劝慰老人家罢。”
清玫叹了口气,“自然是担心的,只是走都走了,又遍寻不见,忧心又能怎样呢?祖母起初几日唉声叹气,后来也就放下了,反而宽慰我们。人各有命,她既然是自己走了,自然有她自己的路的。我们这些人,也只能盼她得偿所愿罢了。”
青罗听了此话倒是有些惊讶,方家一家子人,总能叫她觉得意外。之前青罗心里隐隐又会想,若是消失不见的是清玫,方家上下,还会这样的平静么?不别人,就姑母,必然上天入地地要把这个掌上明珠寻回来,又怎么会还端坐家中,一如往日?
青罗心里叹了口气,想必清珏的离家,也有这样的缘故罢。在那个家里,她或许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之人,这样的感觉,清玫不会明白,青罗却是明白的。只是不知道,清珏的父亲方正同,又怎么看待这个女儿呢?早早失去了母亲的清珏,在那个家里头其实也只有这么一个依靠罢了。
只是这些话,青罗却不能对清玫。这个一切都顺遂的年轻女子,面对的困惑和忧虑,只不过是守在闺中的寂寞罢了。这样的话,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青罗心里忽然对清玫有些羡慕。她是多么幸运,既不用面对身为庶出的尴尬,也不用承担家国命运的重担。正因为如此,她才能笑的那样无拘无束吧?
她听得见荷叶上的秋雨,只知道那是诗意,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最初到达蓉城的时候,听着擎雨阁外的雨声,心里是多么的复杂。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初秋爽斋中白昼里豁达爽朗的自己,在听见梧桐叶上一夜一夜的秋雨时,也会有辗转反侧的惘然,咬牙不平的委屈,还有对于未来的恐慌。
青罗瞧着清玫,微微笑了一笑,不再多什么。这世上的人和事,到底是没有公平可言的。若她真能一生如此,倒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青罗挽过清玫的手,“我这里新得了一种芙蓉胭脂,颜色轻柔如芙蓉初开,我想着你用着最好,给你留了一盒子。你且跟我来试上一试。”清玫果然欢喜,随着青罗过去不提。
青罗二人在飞蒙馆中,怀慕与董润二人沿着春水而下,慢慢行至轻丝浅色楼。柳岸上的垂柳已不再有春的娇柔,夏的浓翠,带着几分枯黄,被阳光照着,倒也还十分好看。几片叶子在水波里头,随着春水悠悠荡荡地往下游飘去了。风景如醉,怀慕与董润二人神色却十分严肃。
董润回禀了一切事情,又试探地问道,“王爷可想好了如何应对?”怀慕蹙了眉头,“京城之事,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皇帝。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必惧他。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这一个月内的事情了。你速速把事情安排下去,做好万全的准备就是。”董润忙应了是,怀慕又道,“怎么此事却是你来回我?起来我也好几日不曾看见伯平,他去了哪里?”
董余忙道,“兄长前几日就道,心里觉得风雨欲来,王爷虽不曾嘱咐,一些布在暗处的棋子,总要再亲自理一理才能放心。今日之事,也是他叫我前来回禀王爷。这消息乃是兄长管着的暗史传来,王府的讯息,总得再到晚间才能到。”怀慕头道,“等晚间消息到了,再召集明正院细细商量。”着叹了口气道,“不过二三年功夫,这太平岁月,也就到头了。想来只觉得是一场梦啊。”
董润望着怀慕,只觉得他的脸上有些惆怅不舍,却也掩藏不住跃跃欲试的雄心。他还记得,在上一次与朝廷开战之时,方及弱冠的永靖王上官怀慕,一剑斩落朝廷大将于马下,就连南安王苏准亲自率军对阵,也并未能占得便宜。也就是那时候,怀慕扬名天下,成了朝廷甚至昌平王高逸川的心腹大患。那个时候自己在千军万马之中,仰望这个从一起长大犹如兄长的人,生出了与兄弟手足不同的另一种情绪,对于君主的拜服敬仰。
从他在怀慕身边,只觉得他是另一个哥哥,甚至比自己的亲哥哥怀慕与自己性情更为投缘,在一处更没有拘束。而从那一日起,他就决定,这一生要追随这个光芒万丈的人,做他手中的那一柄利剑。几年过去,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一柄剑,是不是已经磨砺得像当初怀慕手中的那一柄那样,锋锐无匹,所向无敌。
董润望着怀慕,却又被他眼神中那一抹温柔的留恋所触动了。这几年过去,改变的何止是自己呢?还有眼前的这个王者。那斩落的一剑,彻底地收服了西疆百姓的心,却牵扯出怎么也斩不断的因缘。青罗,便是那斩不断的因缘。如今的怀慕,还是当初那个一剑斩落还不犹豫的年轻世子么?如果那一日再次到来,策马与他对决的人是苏衡,或者又是苏准,那他还能像当初那样毫不犹豫吗?董润心里隐隐想,或许他不会。
董润试探地问,“此事王爷还预备瞒着王妃么?只怕日子到了,是怎么也瞒不住的。这飞蒙馆,这宜园,又怎么能拦得住消息呢?”怀慕嗯了一声,却问道,“依你看,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