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壁前头也无许多花木缀,只种着极大的两株茶梅,不是寻常见的嫣红,乃是罕见的雪白。茶梅本是山茶一种,内书房题为玉玲珑,也是为着“白茶诚异品,天赋玉玲珑”的缘故。青罗听得以前上官启身边的人起,上官启最爱的便是这两树茶梅,花开之时,眼前如同一幅画一般。如今还未到开花的季节,那枝叶墨绿映在墙上,倒也好看。影壁两侧开着两扇的月洞门,再往里才是永慕堂的内室。
青罗一路上了廊子,见门扉轻掩,知道里头的人还未曾出来,就站在外头里等着。隐隐听见里头怀慕和董余的声音,却似乎压低了,听不清楚。青罗便也不去管,只管站在廊子上头,又从荷包里取出几朵花瓣来,抛在水里逗弄池鱼。只是一阵风过,倒吹散了几片在水边的花丛里,再不知去想了。站的高了,隐约能瞧见照壁后头内院的几处翘脚,和几株荷花玉兰上头开着的白花,一盏一盏地擎在那里。
又过了好一时,听见身后响动回头去瞧,果然是董余出来了。见到青罗站在那里倒是一怔,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相见的意思。那神情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不见,仍旧如往常一样行礼如仪。青罗笑道,“许久未见,董大人倒像是不想瞧见我似的。”董余神色平静,也不再多什么,只王爷嘱咐了要事,这就告辞了。
青罗觉得有些古怪,却也不曾深想,就转身进了书房。瞧见怀慕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也有什么难解之事的样子。青罗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愁眉不展?可见是我来的不巧了。”听见青罗的声音,怀慕也是一惊,转而舒展了神情笑道,“不曾相见你来,倒是唬了一跳。除了起先那几日你住在后头,那时还常常来书房里与我作伴,如今也是好几月不曾踏足这里了。”又道,“你方才伯平怎么了?”
青罗道,“也没有怎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瞧见我倒像是有些不高兴似的。我还未两句话,他就匆匆去了,只是你有事吩咐。”怀慕笑道,“必然是你多心了,哪里有瞧见你不高兴的道理?他有事倒是真的,我安排了他到山下去接应你呢。伯平处事稳妥,我是放心得过的。”
青罗道,“论起稳妥,董大人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一回的事情越礼,我以为他是不赞成的。我本以为你会叫董润大人去的,他到底性子潇洒些。”怀慕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日子文岄日日跟着仲平习学文史兵法,他倒不得空儿了。我方才给伯平起此事,也不敢都尽了,也是怕他端出那老成持重的样子来劝谏。不料他竟然一口答应,倒是意料之外了。且不他,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何?”
青罗笑道,“本来都已经出去了,却又想着来你这里一遭。一来是问问你的安排,到时候不至于出差错。二来,也是想叫你瞧一瞧这个,还有话要问你。”着被转过身,给怀慕瞧发上的一对荷花玉钗。怀慕也是惊讶,“好端端地上山去,怎么想起戴着这个?就不这玉质难得却是易碎,当真起来,这一对荷花钗也是叫人伤心的东西,何必戴着呢。当日大婚你戴着,我还觉得心里难受。”
青罗道,“却也当真不为什么,只是一早起来总想着这玉钗,也就戴着出来了。伤心不伤心的,也是母亲当年的一片心。若是平白就不要了,更是不好。至于咱们,伤不伤心只在自己,哪里又关这玉钗什么事儿呢。”怀慕伸手抚了抚青罗发上的玉钗,半晌才道,“你的不错,到底是我痴了。”
青罗莞尔一笑又道,“前几日和婉姨她们起,才刚在寺里,做了法事,今年的七月半只在王府里上河灯拜祭就罢了,就不大张旗鼓往山上去。去年七月半,你还带着我上山去拜祭,今年母妃又过世,若是当真不去总觉得不好。然而你我如今身份不同,当天若是不在家里也不妥当。你近日又太忙,抽不出半日空闲来。我就想着今儿个既是要上山,不如就往山谷里去一次,也了却你你我一桩心事。如今太妃却也不在山上,所以特特来问你,若是要进去,却要找谁?”
怀慕叹道,“你倒是心细如尘,比我这做儿子的还要细致些。论起来我也该上山去拜祭两位的,只是实在抽不出身来。你既然要去,就是代了我了。”着从手上取下一枚八宝扳指来,“这是当日太妃给我的,你也瞧见了。对于山上之人,这扳指就是信物。如今你带着这个上山去,走到山崖前头露出来,自然有人会带你进去的。那山崖四周终日里都有暗卫守护,你只管放心就是。”
青罗头,珍重接过了。怀慕又道,“这戒指世代相传,最是紧要的信物,你一个人戴在身上,可千万要心才是。”青罗却笑道,“我以为王者威严,在于人心,而不是信物所能左右。难道我丢了戒指,你就不能收拢人心了不成?堂堂永靖王,还要这一枚戒指笼络势力,传出去真真好笑。”
怀慕一怔,转而大笑道,“你的不错,就算丢了戒指,难道我就束手无策了?人心向背,的确不是信物所能左右。只是这东西好歹是太妃所赠,还是莫要丢了才好,省的费事。”青罗一笑,“我明白,不过是和你玩笑罢了。”只是青罗手指纤细,那八宝戒指自然戴不住,就用一条丝带结在随身的荷包里头,也算是十分稳妥。二人又喁喁低语几句,青罗这才出去。
青罗低着头往前走,走到山腹之中,忽然觉得前头似是有个黑影,唬的一跳忙抬起头来看,却是董余。董余一个人站在那里,瞧见青罗进来也毫不惊讶,倒像是专门在那里等着似的。只是又不话,只那么瞧着。青罗舒了一口气,方才一瞬的惊恐散去,心里却又更觉得奇怪。等呼吸平静了几分才道,“董大人方才急匆匆地出去,怎么倒在这里一个人站着,倒是唬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