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见这一番问答,心里微微觉得奇怪。上一回封氏要把清玫指给苏衡,分明是和上官亭闹得不欢而散,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颜面。以青罗自己的忖度,从此以后清玫的婚事,封氏是再也不会问的,问了彼此想起旧事,也都会觉得难堪。这一回,怎么又把清玫甚至于清珏的婚事遮掩搁在明面上呢?虽是家常闲话,究竟牵扯到董徽家的两个哥哥,也不能随便就取笑的。何况瞧着封氏和上官亭言语神情,倒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还处处拉上董徽一起帮腔,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只听董徽闻言笑道,“哥哥的婚事,我这做妹妹的哪里能做的了主呢?只是我私心里想着,若是能有这样的两位嫂嫂,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了。若是两位妹妹乐意,我这就回去和哥哥们。”忽然又笑道,“只是有一样儿,玫丫头和珏丫头分明都比我,却要叫嫂嫂,我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呢。若不是两位妹妹和我亲厚,换了旁人,我自然是不依的。如今既然太妃和长郡主都了话,我也只好忍着这委屈了。”
封氏便又笑问清玫和清珏道,“你瞧着人家董徽丫头,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姐妹两个的主意又是如何?”清玫听了董徽的话正笑着,听了封氏的问话,却又昂了头道,“太妃和母亲都不必,我是不会依的。董家的两位哥哥虽然好,我却也只当做哥哥来看的。或者等哪一日我自己有了什么心上人,就自会来和太妃的,这会子大可不必忙着来问。”着又对清珏笑道,“你若是心里愿意,倒是大可以如此。有董徽姐姐和你做伴儿,也不至于太寂寞。”
清珏闻言红了脸,半晌才道,“姐姐是不怕人打趣儿的,何苦拉上我呢。”众人瞧着清珏那模样,倒是真害羞了起来。素来知道清珏是个静默羞涩的性子,如此也不好再了。封氏和上官亭两个也只好作罢,只对着清玫道,“如今纵得你愈发什么话都敢了,也不知道害臊。这话若不是在家里头,传出去给外人听见,也不知道你是大家的姐,还是乡下的丫头呢。”
清玫却昂起头道,“这有什么呢。当初若不是大姐姐自己出来,是对王妃的哥哥一见倾心,又哪里有今日的好姻缘呢?咱们西疆的女子,原本都是随性无拘的,都是被这深宅大院约束了性情。我这样天真自在的,倒成了异数,真真好笑。”众人闻言一怔,转而都笑起来,上官亭也笑道,“这话的倒是有趣,真真是我的女儿了。也罢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愿再管了,就由得你罢了。”
众人不再纠缠于清玫姐妹的亲事,也不再讨论怀蓉刚刚定下的这一门姻亲,又一阵是闲话笑。忽然湖上一阵风来,湖上的雾气飘到船舱里来。随着风声一起传来的,是一阵极细的箫声,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忽远忽近,若有若无。像是在无边烟雨之中,随着风和雨一起飘荡不绝一般。
吹得那一支曲子倒是熟悉,正是去年白氏唱过的那一曲牵牛在河西。本就是最简单的调子,循环往复不绝,此时箫声送来虽然不绝于耳,却是晦明难测。悠长缠绵之外,那相思惘然的惆怅,更是绵绵不绝,更多了几分的凄凉无奈。箫声来来往往,忽然渐强,似乎吹笛的人正在靠近,几乎就在耳边一样。众人往窗外看去,却又不见人影。箫声忽然一转,却又飘然远去,渐渐不可听闻。
众人都听得出了神,半晌才道了好。封氏却叹道,“这湖上烟雨里头听曲,原本这意境是极妙的。这箫声也好,吹得有几分的功夫。只是你们年纪轻轻的人,却总是喜欢这些凄凉调子。那些热闹欢喜的,你们倒是觉得俗气了。我记得这曲子去年也有人唱过,还比着热闹几分,今年听着叫人愈发伤心起来。往后这样的调子也就罢了,更不必在节上来听,也不吉利。”
上官亭笑道,“母妃真是上了年纪,以往可不是这样。母妃只这曲子吹得好,却猜一猜是在哪里吹的?”封氏笑道,“就凭你也能难得住我?我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呢,这不过是寻常伎俩。这一听就知道,是在船上吹的。这撑船的人把那一只船驶的忽远忽近,这曲子也就忽弱忽强了。何况隔着这样大的雾,就算是咱们往外头去看也是瞧不见人的,更是添了一份趣味。”
上官亭拍掌笑道,“到底是瞒不住母妃,什么都知道,倒是可惜了我这半日的布置。”封氏笑道,“我知道你和董丫头是有心了,忽然下这样的雨,这些只怕都是今儿个早上才想出来的。能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咱们娘儿们在湖上撑船赏花,还有这样清雅的笛声听,还有什么不足呢。只是这曲子太叫人伤心,我心里头倒有些难受起来。若是有什么别的再听一曲,也就罢了。”
上官亭为难道,“这吹箫的人,好了是吹一曲就走的,也不曾回来,这会子若是巴巴儿撑了船去,也没有意思了。”忽然想起来对秦氏笑道,“我记得婉妃的琵琶弹得最好,却是难得听一次,不如就给我们弹一曲如何?”秦氏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琵琶呢。”着就问随行的叶氏,这一艘画船上是否备着琵琶。
叶氏便起身去寻,过了片刻回来道,“这船上并没有琵琶,倒是有一把琴。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却也是勉强能用的。”秦氏就笑道,“既是这样,我也就能躲个懒儿了。琴我是不会的,这里却又一个高手在呢。”于是便对怀蓉笑道,“今儿个又是二姑娘的喜日子,不如就给咱们弹一曲。我记得去年七夕二姑娘那一曲,可是叫所有人都为之叫绝了。如此技艺,想必不论这琴是好是坏,都是能弹奏出绝妙好音的。只是今儿个别弹什么牛郎织女的故事,弹一曲别的,也好添一添这喜气。”
众人都倒好,却见怀蓉端坐在那里喝茶,半晌才悠然开口道,“恕我不能从命了,我前些日子伤了手,是再也不能弹琴的了。”秦氏惊讶道,“方才瞧着也没有觉得什么,怎么竟伤的如此?”怀蓉身边的郑氏更是吃惊,就握着怀蓉的手指仔细瞧,却见十指纤纤,并没有什么伤口。怀蓉道,“不过是做针线的时候扎上了手指,许是刺了什么经络穴位,手指上总觉得无力,如此情景,又何必抚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