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头,就和怀蕊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原本不觉得什么,许是身上暖了起来,此时却渐渐觉得困倦,眼睛几乎就要阖上了。怀蕊却并没有察觉,仍和青罗着笑话儿,青罗也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也听不清怀蕊究竟在些什么。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竟然就睡了过去。
青罗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蒙间见身边坐了一个人,忙一把拉住道,“好妹妹,我实在是觉得困倦极了,竟然就睡了过去,你可不要着恼。”那人却笑出了声道,“我知道了,自然不恼你。”青罗听着笑谑之声极为熟悉,却又不是怀蕊,这才醒了,一眼瞧见边上的人哪里是怀蕊,却是怀慕。还穿着晚上那一件玄色礼服,眉梢眼角颇有些疲惫神情。青罗此时只顾着关切怀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信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睡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妹妹呢?”
怀慕笑道,“你还糊涂呢,眼见着就要到初一了。方才我回来,见你就在那椅子上睡了过去,三妹妹坐在你对面,想必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见我进来,忙忙地就走了。我见你那样睡着,唯恐你冻坏了,又怕走的远了把你惊醒,才把你移到这书房的榻上来。想必是你失了血,才这样虚弱嗜睡。”
青罗这才发觉,自己原来已不在玉玲珑外间的椅子上,而是被挪到了里间那一张用作午睡的榻上。怀慕又道,“所幸你不过是皮肉伤,只是伤口颇深出了好些血,却也要养上好些时候才能尽好了。若不是文崎正好从敦煌回来,那些人没有料到他来,全副精神都在我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性命,否则你就算保得住性命,也是重伤了。”青罗头,“方才我也瞧见了文崎哥哥,只是他不,我也不好多问的。瞧他神色间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怀慕叹气道,“论起这一来,咱们家的人倒都是一模一样的性子,任是身上有什么伤病,也不会一句的。连你也是如此,虽是皮肉伤,却也疼得很,你倒好,不好生在哪里养着,还跑到这里来瞧别人。你一个女子都是如此,何况文崎?他在军队之中长大,性子最是坚硬刚强,又怎么会为身上的伤,叫你瞧出来不对呢。只是我方才问了那当值的大夫,他倒真是伤的不轻。还好性命无碍,不然真为了你我而死,真不知如何向姑母、太妃和二妹妹交待了。”
青罗头道,“神佛保佑,好在无事。如今最要紧的,是今晚上作乱的人,究竟是些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还差一就叫他们得手了,想起来真是心惊肉跳。你在外头盘查了这半夜,想必已经有了眉目。”怀慕却摇头道,“虽然有了些端倪,一时之间也不好就这样下了断论。何况今晚上乃是除夕,是团圆喜庆的日子,莫要从头至尾,被这些作乱的人坏了咱们的兴致。”着忽然一笑道,“今儿可是我的生辰,我可记得早早就问你讨过寿礼,你可预备好了?”
青罗别过身去笑道,“这我可忘了。你也不想想,年下有这样多的事情,谁还能记得你的生辰呢?这可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生的时候不好。”怀慕却不以为意笑道,“你越是这样,我越知道你没有忘了呢。只是你现在身上有伤,不方便走远,还不快些告诉我你收在了哪里。”见青罗仍旧笑而不语,想了想道,“你近来都住在飞蒙馆,想必是在那里的,翠墨和砚香必然知道。我这就过去,叫翠墨他们几个交了出来,再一会子就是新年了,万万要赶上才好。”着便转身要出去。
青罗忙唤住道,“还不快些站住,我和你顽呢。”又笑道,“这寿礼不在别处,就在这一间屋子里,你若是能找见,就是你的。若是找不见,明年我可不要再费心思给你送什么东西了。”怀慕讶道,“竟在这里藏着?今日的事情突然,难道你事先就料定了不成?”于是转身四顾,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不管放在哪里,都不如就放在我身上的好。只是我身上今儿个倒有好些没见过的东西,倒不知道你送的是什么。”
怀慕着就把身上一应的香囊扇坠等物件都解了下来,一件一件地仔细翻检了过去,摇头道,“这些东西虽然精致,却也没什么新意,瞧着就是王府里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都是官样文章。你既然送了我,绝不会是这样的东西。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见青罗仍旧含笑凝视着自己,怀慕忽然神色一动,就把山上穿着的礼服脱了下来,反过来往灯下一照。
只间那玄色外裳里头,衬着同色的缎子,质地轻软光滑,虽然是最暗沉的颜色,却在灯光下头隐隐生光。而缎子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绵延不断的花纹,怀慕瞧着只觉得熟悉,尽数展开来,竟然是西疆千里山水城池。蜿蜒曲折的定云江水,自落阳峡入桃源川,汇入垂星野,正中心便是蓉城。除此之外,更延伸到了西域敦煌,塞北雪原,南疆密林,甚至逆着千里江水,隐隐溯往中原。
怀慕捧着这一张江山图,凝视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瞧着青罗,见她仍旧那样含笑瞧着自己,似乎满腔里有无数的话要,却又一句也不出来似的。到了此时此刻,彼此都已经心意相通,有多少话也都不必再了。山川千里,尘世茫茫,能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个从太平到动荡的除夕夜里,始终都在自己身边相伴,还能够明了自己内心的人,是何等样的幸运。
青罗望着怀慕,却也是一句话也不出。她想的话,该的话,也都在这一幅图里的尽了。青罗心里知道怀慕的志向,也记得新婚之夜,怀慕和自己过的那些话。如今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懂得。而自己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唯一能够做的,只是留在这里,安稳地做一个王妃。剩下的事情,蓉城之外的江山如画,尤其是向着中原的那个方向,多半已不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或者自己最好的位置,就是这样守在一旁的懂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