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玉顿住了不,言语里所的生死缘分的意思,的却并不单单是上官静,这意思,想来怀蓉是明白的。一边的澜玉闻言却笑道,“可不是就和绯玉姐姐的一样,慧恒师傅住在咱们这里,园子里更多了好大的规矩,总觉得不自在似的。慧恒师傅那个人虽然是有道高僧,我每回瞧着他,却都不敢和他话儿的,他那样干干净净的人,原本就不该和咱们这些凡人在一起的,连瞧一眼都像是亵渎似的。如今回去了,倒正是回了他该去的地方呢。”绯玉见澜玉这样的话,忙忙地使眼色止住,澜玉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只是她素来服的除了姑娘就是绯玉,倒也安静下来,闭口不言。
绯玉留神去瞧怀蓉,见她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样子,便略略安了心,瞧了一眼澜玉又道,“我知道姑娘心里头,对还没有郑重谢了慧恒师傅的救命之恩觉得心里不安,其实慧恒师傅是有道的高僧,哪里会在意这些?何况师傅虽然回去了,这重华山,总也是咱们家的香火。姑娘既然跟着太妃,日后总会有相见的时候呢。到时候姑娘再郑重谢过了慧恒师傅,或是在寺里头作件功德,岂不是更体面周到?”
怀蓉似乎才回过神来,仔细瞧着绯玉。这是自己身边离得最近的侍女,自己对于慧恒的心意,她应该是知道的。自己虽然从未有对她起过,然而此刻听她和自己的这些话,就知道她是明白的。至于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怎么知道的,怀蓉并不得知,也不愿去想。或者绯玉知道的比自己更早也未可知,自己竭力回避的,旁人冷眼看着,只怕已经纤毫毕现。
其实怀蓉心里想的是澜玉才刚的那句,他太过干净圣洁,落在这样的红尘里只觉得格格不入,这世界这样肮脏,怎么能沾染了他呢?他的归处,本就在那些充溢着檀香和诵经声的佛堂,而不是浮华绮艳的她的身边。连澜玉都知道,他回了万丈红尘之外的重华山,才算是到了归处。连澜玉都明白,可见是自己痴了。怀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王妃那里吧。”着便举步走了,又回头嘱咐道,“你们不必跟着,和韵堂这会子想必一屋子都站满了人,王妃心里头伤心,未必愿意看见这许多的人,你们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就在这里看屋子罢。”
怀蓉出了宜园,一路就往和韵堂去。这一条路,她是十分陌生的。这么些年,她也只踏足过和韵堂一次,还是听了母亲郑氏的话,去给柳氏送些母亲亲手做的吃食。记忆里的和韵堂,是清冷得如同坟墓一样的。青碧的藤萝垂坠下来,挡住了外头的光。屋子的窗扇都用碧潮纱糊着,整个院子都笼着朦胧的绿意。屋子里头没有一丝儿的花样装饰,连一盆颜色花卉都无,只有宁心草的香气幽微,叫人心里头只觉得安静,却又带着沉沉的暮气。怀蓉自己的屋子原本也清素,却不似这里一般,像是被外头的人和事都尽数遗忘了。五年十年,都活在这一样的青绿里头。没有生机,没有欢笑,也没有什么指望和期盼,只是静默如死的牢笼。
而此刻的和韵堂却叫怀蓉觉得惊讶了,院子里仍旧是那样青碧的颜色,却又添了许多新鲜颜色,原本攀着宁心草的院落,此时缀着许多银铃,系着五色的丝线,结着精巧的缨络。微风一动,那些银铃窸窸窣窣地响起来,牵动着五色丝线,流动着万紫千红的颜色。怀蓉惊奇地发现,宁心草的叶片下头开出了一穗一穗的白色和紫色花朵,虽然花朵十分细,却密簇簇地十分热闹。这一所庭院,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怀蓉几乎能够看到这里曾经有的生机,柳氏抱着静儿,微笑着立在这里,银铃响起来,孩子看着飘动的丝线璎珞,吐出比银铃更为清亮的笑声。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怀蓉明白,若是静儿死了,和韵堂也就真正地死去了。失去最为珍爱的,远远比从没有得到过更为痛苦。院子里却不像怀蓉所想的那样满满是人,倒是十分安静,许是众人都能明白王妃此刻的心情,也就都只是一个人来了。怀蓉进了屋子,见封氏、长郡主与秦氏、安氏、葛氏、怀蕊和诸位姨娘主子也都在座,见她进来,却没有一个人话儿,只有母亲郑氏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睛里是无奈的伤心。怀蓉心里一跳,走过前去,却并没有看见柳氏和静儿,众人都只是默默坐在那里,通往内室的帘子并没有拉上,却垂着密密的藤萝,与外头一样结着五色丝线和银铃串串,开着雪白浅紫的芬芳的花朵。怀蓉隐约可见藤萝后头似乎坐着一个人,却是一动不动的样子。整个和韵堂里悄无声息,一股子死气弥漫着,叫每一个人身处其中的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怀蓉悄悄走到母亲身边,也不话,只是询问地望了一眼。郑氏摇摇头,怀蓉心里一沉,瞧着这情形,只怕静儿已经去了。此时藤萝后天那个垂首坐着的人影,自然是柳氏了,看这模样,只怕是受了极重的打击,连眼前这些人,也都再也不想见了。所有人都被拦在这藤萝做成的青翠帘幕之外,再也触不到柳氏和那个死去的孩子。封氏也瞧了瞧藤蔓后头的人影,心里也是觉得难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缓缓起身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都悄悄起身从和韵堂的屋子里走了出去,到了外头的院子里,围着青翠深处的石桌子坐下。
封氏又想了想,抬眼瞧了瞧芸月,芸月会意,便把和韵堂的门关上了,此时外头的话,里头的柳氏自然听不见了。屋子里头的那股子死气似乎也被锁在了这里头,外头的院落被夹带着柳絮的风吹过,那些青翠欲滴的藤萝也飞扬起来,带着银铃声,夹着丝丝缕缕的颜色,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怀蓉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一般。此时的和韵堂,就像是处在漫无边际的死亡里头一样,活着的人沉了下去,就再也找不到可以抓住的生机。而如今,自己这些人都从这死亡里头逃离了出来,只留下了柳氏一个人,和一个一个死去的孩子,留在那个没有一丝一毫活气的屋子里头。三月里的风是暖的,好容易吹进了这个静默的院落,带来了些热闹和温馨,却再也吹不进那紧锁着的屋子里头去了。
封氏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心里只觉得悲凉。上官家族究竟是受了怎么样的诅咒,除了背叛和仇恨,如今连一个新生的孩子,她竟然也留不住。她本以为静儿是个有福气的,却没有想到仍旧成了这样。本想着用这个孩子的福气和笑容,来让自己这个其实早已经死去的儿媳能够活过来,却没有想到一切变得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柳芳和脸上渐渐舒展开的笑意,静儿竟然就死了。封氏叹了口气,与其让柳芳和承受这样的打击,还不如就叫她一直那样活着也就罢了。以前的柳氏,虽不见笑,却终究还是会呼吸会走动的人,而如今连这最后剩下的三分活气也没了。给了她希望,却又留不住这希望,只怕更是叫她接受不了。
秦氏蹙了眉道,“这静姐不是一直身子不错,怎么忽然就没了。我才刚来的时候,柳姐姐就已经成了这样,真不知道如何是好。”郑氏也叹气道,“任谁都知道,这静姐就是王妃的命,如今忽然去了,王妃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头,也都不让咱们进去瞧一瞧,连劝慰都是不能,真是叫人心焦。”封氏叹气道,“别是你们,我来的时候王妃就已经成了这样,听她屋里的深月和浅月,从一个时辰以前静丫头不好了,王妃就一直抱着孩子坐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