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仓促进府,先时在王妃屋里,世子妃和方家的奶奶们应酬,自己和方家的几个姐妹只在外头话。夜宴之上倒也见过世子和世子妃,远远望去只觉得器宇不凡,真是一对璧人。今日看着换了一身家常打扮,却也自有一种风度。青罗今日知道要迎接各位世交姐,既不能太过简素失了王府体面,也不宜太华贵失了亲切,倒像是拿富贵压人似的,故而一身浅绯色云罗衣上衬着玉白色的芙蓉花样,下头一条素白绫裙,一丝花饰也无,十分的家常风度,鬓边却在一对新鲜的一红一白两朵芙蓉花边上簪着一枝碧玉凤凰,垂下几缕珍珠,依旧是温婉的颜色,并不出挑,却也不算失礼。在董徽眼里,这个世子妃容色明艳,如同盛开的玫瑰花一般,眉梢眼角显着聪敏大气,想来是要强的,却倒也并没有刻薄算计的意思。她并不像自己心里头以前认为的京城女子的样子,锁在深闺不见天日,柔柔弱弱的模样,如菟丝子花一般。她仿佛自有一种慷慨疏朗,有像二哥哥,虽然红妆锦衣,也掩不了那一英气。神色也情切随和,并没有自恃身份,也不会叫人瞧了去。
几位姐见青罗和怀蕊走过来,忙上前行礼见过。青罗忙扶着道,“几位都是姐姐妹妹,怎么好行礼的呢,论起来,都是至交亲友,以后又常在一起住着,若分了彼此,倒是怎么过呢。起来,我是新来这里的,几位姐姐妹妹,还要多指着我呢。”几位忙不敢,清玫到底和怀慕是表兄妹,自然随意些,当先就笑道,“嫂嫂的是,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若是嫂嫂姑子的叫起来,也不知道要闹到怎么糊涂呢,不如就按着姐姐妹妹叫了,倒也省事。”青罗便道好,各人也就应了,除了月逍年岁大着着,都跟着叫大嫂子以外,清玫以下皆跟着怀蕊叫青姐姐或是青妹妹,想想又不好,方家几个姊妹名字里都是带着清字的,一时只怕混了,就只好两个字一起叫上,清琼姊妹就只叫后头的那一个字了。清玫性子爽利,就笑道,“青罗姐姐和我们还真是有缘,虽然不是同一个字,却也差不离了。听闻姐姐家里还有一个妹子,却不知叫青什么?”青罗抿嘴笑道,“家中虽有妹妹,倒不是这个字,妹妹名紫曼。”月逍便笑道,“玫妹妹,你二嫂子的妹子紫曼郡主,如今已经是皇妃了,可不是随便议论的呢。”清玫笑道,“这我倒不知道了,好姐姐,你可不要怪我。”青罗瞧了月逍一眼道,“自然的,千里迢迢的,什么身份忌讳的,也不打紧了。何况既然姐妹们把我当做姐妹,我的妹妹自然也是各位的妹妹了,叫一声名字又有什么呢。”
月逍也不再多,只笑道,“罢了,清早的在这里了半天的话儿,你们也不怕腿疼,几位姐妹都刚来呢,还是依着王妃的话,快快安排到住处才好。”青罗头道,“大嫂子的很是,不过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去,倒是不方便收拾打,不如这样吧,玫妹妹和珏妹妹的漱玉水榭离我的飞蒙馆倒是近,不如我就陪着二位妹妹去,姐姐就和琼姐姐、徽妹妹一起去?”月逍却道,“若人多,只当行乐罢了,此时奴才们想来也尽收拾妥当了,又不必你我背包袱抬箱子的,又有什么呢。”青罗见月逍执意如此,也就应了,“我刚从三妹妹的盈枝院和大嫂子的红绡苑出来,好的了不得呢,这就往各位妹妹处去,也不必把姐妹们送到就作罢,就叫人把姐妹们的东西都送过去,咱们自己逛去,权当借着几位姐妹的光儿,我也把这园子好生逛一逛。”的众人都笑了,于是就打发了丫头老嬷嬷们抬着行李先去安置,各人只带了随身的一两个丫头在身边,一路就慢慢进院子里去了。
最先到的仍旧是红绡苑,此时已经一切收拾妥帖,自然更是气象一新。清玫就笑道,“大嫂子的屋子好生气派,秋日里还有这样好的芍药花。”着便一路走进去,原来门前的那十几盆不过是个引子,里头灼灼盛开的何止千朵?芍药花色本就富丽,此时更是明媚照眼,各人都叫了一声好。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花团锦簇,仔细看来,这里头布置倒也精致,漏窗门户,从哪里看去那些花儿都如同一幅画一般,或衬着一丛修竹,或倚着一块湖石,或照水观鱼,或旁逸含羞,或只有青白色伶仃一朵如娇怯闺秀,或几朵浅粉娇黄衬着一朵朱红正色如众星拱月,各有风姿。葛氏今日正巧穿了一身朱红色纹着白色芍药花的衣裳,此时看过去,也不知是她是万花丛中一朵,还是众花独独捧了她一个,真是人比花娇,众人都是称赏不绝。青罗品度着葛月逍今日的模样,倒真真与素日不同。往日里看她,虽然容颜姣好,总是显得计较轻浮,不像是那样好人家出身的,这几日想必是心里想的通透了,那种气韵慢慢渗出来,倒当得起这样颜色了。
旁人还未话,清玫就又笑道,“难为这些花匠,这样深秋里头还能有如此景象,想必这花红千日,自然是常开不败的了。大嫂子住在这里,想来是要和这花一样,富丽鲜妍,常开不败的。”董徽也笑道,“大奶奶这样的容颜,正与这花儿是一样呢。”青罗忽然想起早先那两个女人的话,又有先头翎燕这事情,心里一动,却不知这样议论月逍是否知道,清玫和董徽是刚到,对这里头的事情想必不甚清楚,一时若是错了话,只怕大家难堪。却见月逍面上微微一笑,也瞧不出什么不快,只道,“虽然这造化有功,却也是人力所成,我福薄,只怕当不起倒折了寿去。虽然是王妃的好意,我却实在不敢领受的,还要请青罗妹妹跟王妃一,好歹辞了才罢。”青罗见这话是给自己听的,忙道,“嫂嫂这话得就见外,这府里都是亲如一家的,哪里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芍药花虽好,姐姐岂不是比这些花草更贵重万倍?何况姐姐今日就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姐姐就安心住着,莫我是不会去回的,就算去了,不管是母妃还是云姨,都是断断不会许的。”月逍也不过是刺探的意思,其实一应东西早已经收拾进去,此时见她这样,也就一笑,不再多话。
众人正欲出去,却听清琼忽道,“红绡苑以芍药成名,听闻宜园中更有一所无邻堂,正是花王牡丹所居,不知如今可有人住着?”董徽笑道,“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天是有各能盖世,国中无色可为邻。这样的气度,真真不是寻常花朵能比的,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住得的。”青罗笑道,“无邻堂虽然好,如今还没有人住呢。其实园子里各处,本都没有人住的,不过是府里逼仄,母妃才叫姐妹们都住进来,其实住哪里,都是好的,也并没什么分别。”月逍却笑道,“青罗妹妹这话的却不对,旁的花就罢了,这国色天香,岂是随便指给谁便是谁了?想必在王爷心里,只有先王妃当得起国色无邻四个字,王妃只怕也不好随便给谁住去呢。想必以后等世子成了王爷,妹妹自然就是无邻堂的主人了。”青罗心里一惊,转瞬只笑道,“姐姐笑,这样不敬的话,我可是不敢的,议论长辈先人,到底不妥。若是以姐姐的法,第一个该住进去,只有太妃,这是不必的。母亲和母妃,那也是看父王的意思,我们哪里能什么?至于你我,自然是当不起的,姐姐你是也不是?”月逍笑道,“姐姐当不起,妹妹可就未必了。”却也不等青罗话,对清琼笑道,“琼妹妹喜欢牡丹花?”
清琼倒不妨她问着自己,头道,“国之正色,典雅端庄,自然是人人称羡的,谁又敢不好呢?”众人想起清琼拒婚的事情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好,这话里头的意思,听着颇有自持身份的意思,既爱国之正色,想来于嫡庶尊卑就计较在意,先时拒婚时候的那些话又隐约传了出来,此时对后来嫁与怀慕的月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唐突。月逍却并不恼的样子,反而亲亲密密地一笑,“琼妹妹出身世家,是方世伯掌珠,自然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青罗妹妹,你是也不是?”青罗见她这样,倒觉得她如今虽然口齿仍旧暗蕴锋芒,面上却十分有气量了,只含笑道,“姐姐的很是。别是琼姐姐,玫妹妹、珏妹妹、徽妹妹,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呢?只有你我姐妹,好歹跟着几位姐妹见识着,也不枉此一遭儿。”几个姑娘忙不敢,清玫却是爽利性子,只笑道,“大嫂嫂和二嫂嫂偏有这许多客套话,每日里这样谢来谢去夸来夸去的,可叫人怎么过呢?”众人都笑起来,只很是,青罗笑道,“素日听你二哥哥起妹妹,只时候最是伶俐的,没想到如今大了,更是爽快。”清玫笑道,“好嫂嫂,你只别嫌弃我话多就罢了。若认真论起来,二哥哥这些年总不在家,我也不怎么见的,想来是时候有些顽皮事情,二哥哥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