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敢。”钱疤眼吓得退了一小步,结结巴巴地说道:“给,给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也不敢。”
赵铁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家里有几个人?你识相些,要是别人惹恼了我,你一样得见阎王。”
“明白,小人明白。”钱疤眼点头哈腰地保证道:“家里只有我老婆,还有一个小丫头,绝对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那好。”赵铁摆了摆枪口,“你去把她们都叫出来吧,省得我们费事。”
不大一会工夫,钱疤眼和他的胖老婆,还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便在赵铁等人的押解下,畏畏缩缩地站在了屋子的角落里。
“也是个为富不仁的混蛋。”韩贵瞅了一眼小丫头单薄的衣服,和冻得通红的小手,不禁瞪起眼睛骂了一句。
钱疤眼一哆嗦,赶紧解释道:“各位好汉,你们别听别人造谣,我其实没有多少财产,我儿子在外面读书,花钱象流水一样,我是勒紧腰带才勉强能吃上饭哪!”
“得了,别哭穷了。”赵铁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扬了扬下巴,“先委屈你们一下,我们只待到半夜就走,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
“是,是。”钱疤眼看到两个人拿着绳子走上来,不由得和老婆靠得紧紧的。
“那个小丫头是你们买来的吗?”韩贵抿了下嘴角,转头大声对钱疤眼问道。
“是的,是的。”钱疤眼和老婆被绑在椅子上,费力地点着头,“在我家已经呆了两年多了,你看她长得多壮实啊,哪象个十二的小女孩。”
“放屁。”韩贵快走几步,不客气地拉着钱疤眼的肥耳朵,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斥责道:“你看你吃得肥头大耳的,那个小丫头面黄肌瘦,这大冷的天,就让她穿得那么单薄,嗯,你的心是不是黑了。”
“好汉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钱疤眼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哭着哀求道。
“这以后呢,我们会经常过来。”赵铁用手指叩击着桌子,眼睛望着满脸苦相的钱疤眼,“我奉劝你一句,对穷人不要太苛刻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定照办,一定照办。”钱疤眼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您能来,是小人的荣幸,小人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当然,你可以偷偷地报告日本人,看看小鬼子能把我们怎么样?”赵铁继续威胁道:“不过,你就得小心了,就算日本人天天给你站岗,我也照样能取了你的狗命。”
“不敢,不敢,给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钱疤眼苦着脸连连保证。
……………
“呜……“一声悠长的汽笛吼叫,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地面也开始抖动。
火车带着一阵轰隆声开了过来,机车喷出一团白雾,从车底卷出的激风,吹起了一阵阵雪尘。
“还是不行。”草丛中探出了几颗脑袋,一个光头大汉哭丧着脸说道:“再这样下去,咱们可都得饿死了。”
一个灰衣服的络腮胡子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心有不甘地说道:“要是有枪就好了,干死押运的矿警。”
“要不咱把火车搞翻?”旁边的一个青年试探地问着中年人。
“怎么搞?”络腮胡子叹了口气,“扒车偷炭咱们在行,可别的,咱不懂啊。”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盯着铁路发起了呆。
穷得没办法,才会扒车偷煤,这在铁路线上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自从火车上有了矿警押运后,偷煤的危险性便大大增加,有被追赶掉下车摔死摔残的,有被枪打死打伤的。
而此时,赵铁等人藏在不远的地方,目送着火车远去。
“用手榴弹的话,少了可不行,炸不坏这大家伙吧?”一个队员低声问道。
赵铁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缓缓说道:“要炸铁路的话,就得埋在拐弯的地方,让火车出轨倾覆。我看前面不错,弯不急,火车可能不用减速。炸好了,一下子就能冲出路基,顺着那个坡……”
赵铁说完后半天没有动静,旁边几个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都别动。”赵铁又仔细地看着,低声提醒道:“前面好象有人?”
三个偷煤的潜伏者只顾着前面的铁路,没有顾及到身后,被赵铁等人发现了。
“都别动。”随着赵铁毫无感**彩的警告,三个人的后背被顶上了黑洞洞的枪口,“捆上,带到后面去。”
三个人被倒绑双手,押到了隐蔽的地方,赵铁皱着眉头打量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斧子,刀子。
“你们是什么人?藏在那里干什么?”郑洪达用枪捅了一言不发的络腮胡子一下。
络腮胡子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持枪看押的人,又低下了头,用沉默来回答。
“嘿。”郑洪达生气了,抬脚就是一下子,“看你们贼眉鼠眼的就不象好东西,还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踢死你。”
“算了,不过是几个鼠摸狗窃之辈。”赵铁拉了一下郑洪达,制止了他的暴力举动。
“俺们是这附近的百姓,是靠铁路吃饭的苦哈哈,可不是你说的什么,鼠摸狗窃……”络腮胡子被郑洪达踢得一个后仰,反倒把他的刚性踢出来了,努力坐正身子,瞪着牛眼倔强地说道。
“去,还不是一样。”郑洪达冷笑一声,鄙夷的表情写在脸上。
赵铁看了一眼这个络腮胡子,对他的刚强倒是有几分赞赏,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问道:“靠铁路吃饭,不容易啊!就凭着刀子和斧子?”
络腮胡子看了赵铁一眼,硬声道:“要是有枪,早把押车的干翻了,还用在这干瞅着?”
“敢打矿警不算能耐,敢跟鬼子干,那才叫好汉。”赵铁笑了起来,言语中带了几分刺激。
眨巴眨巴眼睛,络腮胡子还有几分谨慎,小心地问道:“请问几位好汉,你们是什么字号?”
赵铁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八路军的游击队,专打鬼子和汉奸的。”
络腮胡子眼前一亮,说道:“原来是八路军——”停顿了一下,他说道:“我们也恨鬼子,要是要帮忙的话,没二话。”
“你们能帮上什么忙?”郑洪达有些瞧不起这几个人,轻篾地说道。
络腮胡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几个只要一听,就能知道开过来的火车离得有多远,有多少节车皮。要说扒车,那比走平地还利索。”
赵铁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队员把绳子解开,开口说道:“你们熟悉铁路,这对我们很有帮助。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打鬼子,愿不愿意参加我们游击队?”
络腮胡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我不怕死,跟着你们干了。这世道,想吃上饱饭,就得豁得出去,怕这怕那早晚得饿死。”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两个兄弟。
“大哥,我也不怕死。”光头汉子瞪大了眼睛,“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活得憋屈还不如干个痛痛快快。”
年轻人见两个兄弟都答应了,本想答应,可又犹豫着说道:“我倒是豁得出去,可家里还有老娘和弟弟要养活——”
赵铁并不勉强,说道:“那就等你安顿好家里再来。”说着,转向另两个人,问道:“你们呢,还需要回去准备一下,交代一声吗?”
络腮胡子一指年轻人,说道:“他回去带个话就行了——”停顿了一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长官,能不能给点钱,吃的也行,让他给家里捎回去。”
赵铁微微一笑,伸手取出几块银元,给络腮胡子和光头一人两块,说道:“我们八路军是不发饷的,但每天管饭。你们俩呢,算是特殊照顾一下,发个安家费。”
络腮胡子把银元在手里掂了掂,憨笑了一声,便塞给年轻人,“小三子,把这送到俺家里,就说俺出外闯荡了,给家里省口饭。”
光头也学着络腮胡子,把钱给了年轻人,又叮嘱了几句。
赵铁又让两个队员把身上的干粮袋给了年轻人,说道:“回去这嘴可得严实,别连累了你好朋友的家人。”
年轻人用力点头,说道:“俺知道。等俺能走开,就去投你们,和俺兄弟在一起。”
赵铁觉得侦察得差不多了,又有了这两个熟悉铁路的,可以当个活地图,下一步就是把队伍拉出来,干场大的了。
与年轻人挥手告别,络腮胡子和光头便跟在小队伍里,趁着夜色,向远方奔去。
……………
说是紧张的准备,沈宸倒不觉得。
只是婶子这也舍不得,那也觉得可惜,本来决定只带着干粮、衣物、铺盖,可收拾收拾,又是一堆,也只能由沈宸负责说服减重。
吃过中午饭,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孙洪山便带着小花先去了红石岗;走的顺序与昨晚商定的有点变动,主要是叔叔担心沈宸和小花是两个女孩,不是很安全。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婶子抱着臭子也离开了家,走时恋恋不舍,在院子里看了半天老房子,差点掉下泪来。
掐算着时间,沈宸领着二旦也出发了。这时,已是天近黄昏。
沈宸和弟弟走到庄口,再往前一点便是那片树林,里面藏着沈宸的盒子炮。
就在这时,从何宅方向传来声音,一个女孩挎着个篮子,张惶地跑下来。沈宸倒是认识,是兰子,可能是饿急了,到何家的水沟拣些烂菜叶、秕谷什么的。
兰子没认出捂得严实的沈宸,被追得急,在庄口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很快,何小山拎着个手电筒追了过来,没发现兰子,就拿手电筒乱照。
沈宸不想答理这坏小子,见兰子藏起来,便依旧领着二旦不紧不慢地走着。
“哎,你们两个。”何小山用手电筒照着,不客气地叫道:“看见一个丫头跑过来没有?”
二旦脚步停了一下,见沈宸头也没回,继续走着,赶忙又跟上去。
“你们是聋子?”何小山恼火起来,快步追上,拦住了沈宸和二旦。
沈宸冷冷地看着何家的坏崽子,又四下瞅了瞅,竟然没有人,不禁恶从心起。
何小山还是凶横霸道,也是看沈宸女人装束,二旦也比他瘦矮,在窑户庄也没人敢惹他。
手电筒的光先打到二旦脸上,何小山哼了一声,骂道:“拣炭的穷小子。”说着,把手电筒又照向沈宸。
光亮还没射到沈宸脸上,何小山裤裆上突然挨了狠狠一脚。他眼睛直了,喉间发出咯的一声,身子向下瘫软。
沈宸向后退了一步,等何小山跪了下去,又是狠狠一脚,正踢在何小山的脸上。
何小山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昏倒在雪地上。
二旦简直看傻了,做梦也想不到姐姐说打就打,两下子就把坏小子干翻在地。
沈宸哼了一声,上前拽着何小山,拖到了路旁的沟里。三下五除二,把这小子的毛皮衣服扒下,又捡起地上的火车头帽子,招呼着二旦,快步向小树林奔去。
“穿上这衣服,暖和。”沈宸把衣服塞给弟弟,又把火车头帽子向他头上一扣。
二旦傻傻的,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姐姐。
走到一棵大树下,沈宸蹲下身,扒开树下的雪块,伸手进去,掏出盒子炮,往身上一别,抬腿便向红石岗走去。
“姐——”二旦跟着走了一会儿,才吭哧着说道:“打了何小山,咱还回得了家吗?那,那坏小子认识俺哩。”
沈宸笑了一下,伸手拍拍弟弟,说道:“咱们再不回来了。那坏小子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关系。”
二旦不是很明白,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咱们上哪去?叔叔婶子,还有小花臭子呢?”
“当然是一起走啦!”沈宸伸手一指不远处的红石岗,说道:“现在呀,他们都在那儿等着咱们呢!好了,别多问了,以后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