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使日本人不敢占领澳门。
从十五世纪开始,葡萄牙就在非洲和南美洲拥有大量殖民地,巴西就是其中之一。
巴西地广人稀,葡萄牙初曾要求清朝政府批准移民开垦,遭到拒绝。后转向日本请求,日葡达成协议,大量日本人向巴西移居。
到一九四五年时,日侨在巴西已达一百万之多。因此,葡萄牙政府曾通知日本,如日军侵占澳门,巴西的日侨将全部关进集中营。
所以,日本人权衡轻重以后,想到反正澳门不过是个弹丸之地,没有必要为了它与葡萄牙人闹僵。所以,澳门在日军发起的侵略战争中,难得地逃过一劫。
沈宸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原因,但他知道澳门没被日本人占领,是离上海最近的避难之所,这就足够了。
“那里很安全。”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日本鬼子,没有汉奸特务,能一直住到战争结束。”
陆双垂下眼睑,看着手里的护照,低声问道:“那你呢?还留在上海与坏人拼命嘛?”
沈宸沉吟着,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必须这样做。如果就此收手,和陆双、薇薇去澳门,平安地度过余生,难道不是一种选择吗?
“我和薇薇在澳门人生地不熟的,真的能好好生活吗?”陆双很敏锐地看到了沈宸的犹豫,便继续带着劝说和求恳说道:“那里是洋鬼子的地盘,万一也有坏人欺负我们,怎么办呢?”
沈宸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也不用急着走。我呢,再考虑考虑。”
陆双微微抿了下嘴角,心中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沈宸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那你把这些先藏好,暂时不要让薇薇知道。”沈宸停顿了一下,说道:“银行的事情都办好了吧?”
“办好了。”陆双点头说道:“都兑换成美元,存进花旗银行了,只留下了四根小金条。”
“好,这我就放心了。”沈宸松了口气。
说实话,沈宸并不是不喜欢陆双。可他也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险程度,以及那宿命感和使命感对他的督促。
因此,他不想有什么拖累,那会影响他的判断和冷静。
特别是陆双这样一个单纯的姑娘,本可以远离战火,去安安静静地生活。所以,他才要把她送走,离开这处处危险的地方。
否则,万一因为自己的牵连,而让她出了事,自己脱得开内心的歉疚吗?
尽管战争牵扯、影响到了每个人,但沈宸总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战友,能尽量安安全全地活着。
特别是陆双,沈宸更不忍看见一朵青春的鲜花还未绽放出全部的美丽,就在战争的风雨中凋零。
他是真的害怕有一天会看见陆双那苍白的脸,流血的伤口,微弱的呼息。
而陆双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低头摆弄着手指,在屋子里安静的氛围下,在能闻到沈宸身上味道的距离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电影和小说世界里的浪漫故事跳进了她的脑海,幸福还是有趣?一个热吻之后,生命的溪流从此泛起了浪花,两人从此奔向新的生活。
沈宸看着陆双的侧影,也看到了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心中一动,不禁拉住了姑娘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又在她手心挠了挠。
这亲昵的举动让陆双的心更加狂跳了起来。
两人还没有比这更亲热的动作,她觉得这是沈宸在向她表示情感,她的脸在发烧,不由得把头靠在了沈宸宽厚的肩膀上。
…………
年轻是陆双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在心智,而不是智商上,她还需要一个成熟的过程。
而人生的阅历尽管可能苦难,但却是一种磨练,更是不可或缺的经验。特别是现在这样处在恐怖阴云笼罩下的复杂的社会,人性更加丑恶、卑劣、残忍。
而这些,陆双显然是思之不深,了解不多。相对于敲诈勒索的金胖子,日本人和汉奸特务,才是最凶残的恶魔。
沈宸想尽快送走陆双和薇薇,但想到陆双的顾虑,也觉得有些道理。人生地不熟的,澳门难道就没有坏人?
所以,他决定暂时后延一下,争取一个更放心的结果再说。
既然陆双还要在上海呆段时间,沈宸就又得故意远离,以免把危险带给她们。
事实证明沈宸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要除掉他的阴谋和行动,悄然开始了。
这一天,沈宸带着两名巡捕,沿着街道走着,巡视着自己的管区。
沈宸看似闲逛般地走进了一家商店,透过玻璃门看了看,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确实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个跟踪者穿着很普通,站在街对面的电线杆下,正悠闲地吸着烟,装模作样地看着电线杆上的广告。
沈宸冷笑了一声,吩咐两个巡捕,“看到外面电线杆下的那个家伙了吗,你们去把他给我抓住,押到巡捕房审讯。”
两个手下点头答应,出了商店,直奔跟踪者。
沈宸才不管是哪个组织的人,跟踪他就要付出代价。要是汉奸特务,那对不起,沈宸还要重重地教训一番。
看着两个手下顺利抓走了跟踪者,沈宸才走出商店,独自一个人继续巡视。
但是,他突然身上有种不好的感觉,象针刺一样。
沈宸在前世接受过各种严酷的训练,在那年轻的生命之中,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和死的边缘打转,这也就培育成了他敏锐无比的感觉,这种敏锐的感觉,通常被称为第六感。
第六感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又可以分为预感和实在的感觉两类。沈宸这时的感觉属于后者。那不是平空而来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一种感觉。
从科学上分析,人体细胞的细胞膜,内外有电位差,叫“膜电位”,细胞在兴奋时,膜电位发生变化,由静息电位变为动作电位,由此产生放电现象。
这种生物电的电源,自然微不足道,但对于感觉特别灵敏的人来说,就可以凭藉第六感,感到这种生物电的放射。
沈宸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但在那一刹间,他开始保护自己。本来应该是继续向前走的,他却猛然停住脚步,也不管旁边是什么店铺,推门便走了进去。
甫一进屋,便闻到乱七八糟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也分不清具体是哪种。
沈宸定睛一看,甚是尴尬。这间店铺竟是卖女子用品的,虽说不是男士禁入,可能进这间店铺的男人,还是凤毛麟脚。
他一进来,连顾客,带售货员,都投过来疑惑和惊异的目光。
幸好沈宸穿着制服,且职衔不低,才不会被误以为是坏人。
沈宸非常镇静,在店内众人身上环视一圈,对售货员沉声问道:“后门在哪,刚才有人进去吗?”
“先生——”一个大妈年纪的售货员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说道:“从那里直通后门,有没有人进去,我们没注意。”
沈宸嗯了一声,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很警觉的样子,进了过道。他一直向前走,到了后门,推开,迈步出去。
伏击圈已经布置好,就等着那个胆大包天的探长走进来了。五个枪手,没有死角,他是插翅难逃。
76号特别行动二大队队长苏成德坐在一间邻街的咖啡厅里,静等着暗杀的枪声,和成功的消息。
因为他是刚从中统叛变投靠76号的,急于建功,也自忖调来的枪手沈宸一个也不认识。
而苏成德以前就是搞绑架、暗杀的,认为自己很专业,刺杀的布置也严密周到,肯定不会失手。
但他没想到,沈宸在即将进入伏击圈时,突然改变路线,竟从店铺后门避开了马路上的暗杀枪手。
一个特务匆匆进来,在气定神闲的苏成德身边耳语了几句,立刻让苏成德皱起了眉头。
“队长,要不要冲进那家店铺?”特务有些焦急地请示道:“目标没出来,肯定在里面。”
苏成德也有些焦躁,但还是很理智,沉声问道:“那家卖女人用品的店铺有后门吗?如果目标只是临时有事,从后门走了,咱们冲进去闹出动静,不是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特务心有不甘。
苏成德同样也不甘心,略沉吟了一下,交代道:“不要着急,再等一会儿。如果目标还不出现,就分别离开,不要慌张。仓促撤退,同样有可能暴露。”
对于沈宸,苏成德是研究过资料的。他发现沈宸不仅胆大,而且艺高,更是个很心细的家伙。
这在破坏日本宪兵抓捕行动,以及粉碎针对他的刺杀,都有所体现。所以,苏成德作出决定,即便行动不成功,也要不动声色地撤退,不露下什么可疑的迹象。
但苏成德还是低估了沈宸,不仅仅是胆大,而是大到出乎他的意料;不仅仅是心细,洞察力更是非凡。
沈宸从商铺后门出来,便快步疾走,眼睛迅速观察四周,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家饭店。
这里是沈宸的管区,尽管不是每家商铺都熟悉,比如情急进入的那家女子用品店。但这条马路上有家饭店,他还是知道的,并在里面吃过饭。
“先生,您——”正在后厨间里杀鸡宰鸭的伙计突然看见一个巡捕走进来,不禁张口询问。
“把你们张老板叫来。”沈宸随手关上了后门,面沉似水,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您,您稍等。”伙计咽了口唾沫,扔下手里的工具,快步离开。
时间不大,张老板便撩着长袍匆匆而来,倒也认识沈宸。
“沈探长,您,您这是——”
沈宸摆了摆手,说道:“有行动,抓捕暴徒,需要你的协助。”
张老板眨了眨眼睛,虽然心中不愿,可还是连连点头,说道:“您吩咐,在下照办就是。”
沈宸打量了一下胖胖的张老板,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张老板不必担心,要你办的事情很简单……”
张老板听完面有难色,但看见沈宸的目光转冷,又赶忙说道:“好,好,请沈探长稍等,我马上就脱。”
沈宸穿上张老板的长衫,正好把制服掩盖起来,冲着穿着衬衫的张老板说道:“帽子呢,再找个口罩。”
“有,有。”张老板无奈地走出去,片刻即返回,把沈宸要的东西递了过去。
帽子有点大,这口罩还是旧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厨师戴的。沈宸犹豫了一下,把手帕衬在里面,戴在脸上,大步走了出去。
尽管直觉告诉沈宸,前面有危险。但他并没有看清危险来自哪里,来自何人。
所谓艺高人胆大,如果就此溜之大吉,或者称之为成功逃脱,那就不是沈宸了。
先是谨慎地确认饭店内没有危险,沈宸才走到玻璃窗前,对外面观察了一番。
他至少确定了马路对面有两个可疑的家伙,不务正业,在短时间内至少抬头瞟了三眼,都是左侧的女品店方向。
如果要伏击,只在一面布置人手是不够的。沈宸压了压礼帽,推开店门,迈步走了出去。
负责刺杀的几个枪手根本不会想到,目标已经改头换面,并且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伏击圈里。
沈宸走得不快也不慢,手捂着嘴,象个伤风病人。他的脑袋不动,眼睛却在四下扫视,又有两个举止、眼神有问题的家伙,被他记住。
但他没有马上行动,一直很正常地走过这段马路。过了横街,他才进了一家店铺,透过玻璃橱窗,继续观察着。
按照正常的刺杀、撤退等环节的设计,沈宸想找到对手的撤退工具,也就是车辆。
原则上,车辆不会离得太远,因为当时的通讯水平摆着呢,车辆很可能停在能够观察到刺杀现场的地方。
果然,沈宸很快发现了一辆可疑汽车,就在马路对面。司机不仅在多数时间里望着前方,还不时向特定的方向瞄上两眼。